据说,白家独子白桓降生时,屋顶天空上祥云密布,彩鸟脆鸣,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祥瑞之兆。有算命的说过,白桓是神仙脱胎转世,灵根慧质,将来必大有作为的。
白桓果然不负众望,自幼聪慧,脾性淡然通透,生得也是十分俊俏,算得上是个十全九美的人物,若说唯一不完美的一点,便是他打小就是个病胚子,因为身体着实太差,连科举也参加不了,满腹经纶却无用武之地。
病公子白桓每日的乐趣除了琴棋书画外,就是照顾院中那株百年桃树。或许是受他灵气的滋养,那株桃花每日听他弹琴诵书,渐渐的也有了灵气,终于在一个香甜的春夜化成人形。
红紫芳菲的夜晚,空中满月如玉,桃花终于鼓足勇气化成一个十五六岁的绯裙少女,横卧在桃树枝头,透过半开的窗棂朝白桓厢房中打量。她很想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那个悉心照拂她十余年的、每天陪她说话聊天的少年,究竟是怎样一个温柔的人。
十六岁的白桓还未就寝,在一豆琉璃灯下披衣看书,时不时发出声声压抑的咳嗽,听得桃花心里一阵揪疼。她懵懵懂懂地想:他的样貌,和他的声音一样温柔呢!
似是看书看得累了,青衣少年放下书册,抬头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然后一眼撞见了隐藏在桃花深处那双漂亮的玲珑眼,从此一眼误了终生。
人面桃花相映红,大抵就是如此。
白桓一惊,赶紧提了灯笼追出去,那桃树上的姑娘却像是受惊的小鹿般,惶然无措地缩回了花丛中,只垂下一抹淡红的裙摆。花丛簌簌抖动,落红满天,好像她颤抖的心。
“姑娘,你莫怕,我没有恶意。”白桓站在树下朝上仰望,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你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爬到别家的院中来了?”
花丛抖动得更厉害了,像是要将满树桃花都抖秃似的。
那少年轻咳一声,忙放缓了声音:“我并非苛责你,只是怕你万一跌下来,会伤到自己。”
仿佛是他耐心又温柔的话语安抚了她,桃花渐渐不再慌乱和胆怯。半晌,茂密的花丛一阵窸窣的响动,花冠被一只素白的手拨开,她从后露出半张绯红的俏脸来。
白桓失神了片刻,苍白的脸颊也泛起一抹红晕。片刻,他局促地低下头,关切且小声地说:“你快些下来罢,仔细别摔着了。”顿了顿,他犹疑着张开尚不强壮的双臂,柔声道:“别怕,我会接住你。”
下一刻,温软的身躯落在白桓怀中,轻巧得像是一片云,一瓣花。
还未等他细细回味心中陌生的悸动感,那粉腮俏丽的姑娘却是轻巧一跃,从他怀中挣脱,只绞着手在三步开外的地方打量白桓。她的眼睛在月色下很美很美,眼角和眉间还缀着一抹桃红,像是一只初出深林的小鹿,眼里充满了澄澈的好奇感。
“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姑娘。”白桓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了难得的起伏。
可惜桃花妖现在道行太浅,她只能在春天花期盛开的满月之夜才能幻化成人形,且,不会说话。
她无声地笑了笑,伸出一根白嫩如削葱的指头,指了指头顶那片如霞的桃粉色。白桓似是看懂了,轻轻颌首:“原来,你的名字就叫桃花。”
真是,人如其名。
“公子,春寒料峭,您站在院子里做什么?!”小厮关切的声音打断了两人间的静谧,桃花受了惊似的,慌忙躲到了桃树后,红裙一闪,不见了踪迹。
“桃花姑娘?”白桓下意识往前一步,可夜色下除了落红朵朵之外,哪里还有姑娘的身影?
“公子,你在跟谁说话?”小厮给他披上外衣,一头雾水地朝院中打量。
白桓问:“你方才,有没有看见这桃树下站了位及笄之年的姑娘?”
“姑娘?什么姑娘?”小厮挠了挠脑袋:“我从拐角进来,就只看见公子你一个人站在树下自言自语啊!”
白桓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株枝繁花茂的巨大桃树,隐隐明白了什么。
一年一春,桃花花期只有短短一月,但每年阳春三月的满月之夜,桃花都会化成人形横卧枝头,静静地凝视着花下提灯等候的白桓。一年一花开,一载一会面,这仿佛成了他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落红满天的夜晚,白桓会为她抚琴,而桃花则会在月光下翩然起舞。她跳舞时,红罗裙如花般绽放,三千青丝如瀑,玲珑眼带着澄澈的娇媚,满院子都是醉人的花香。
她喜欢将桃花瓣故意落在白桓的头顶,喜欢看他羞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若是花谢的时节,白桓也爱在树下看书抚琴,偶尔头顶的绿意正浓的桃枝会垂下枝头来,调皮地弄乱白桓刚束好的发髻。被桃花捉弄了,白桓也不恼,只屈指弹了弹那根不听话的枝头,温柔地笑笑。秋冬季节,树木萧瑟,桃花便开始进入了倦怠期,即便是白桓给她浇水讲故事,她也只能懒懒地抖抖枝头作为回应,直到下一个花期的到来……
四年后的冬天,杭州突然来了一个十分厉害的妖怪。那妖怪身负重伤,急需得到灵气修复损伤的妖魄,一开始妖怪只是出去杀人,后来,那妖怪看上了白府的白桓。
白桓是神仙脱胎转世,身上灵气充沛,自然成了妖怪觊觎的对象。桃花眼睁睁地看着那鼠妖潜进白府,又在她面前杀了徐姨娘,吃了徐姨娘的鼠妖尤不满足,甚至剥下姨娘的人皮,冒名顶替在府中,想伺机吃掉白桓的仙灵。
桃花急得不得了,可惜现在是隆冬时节,正是她法力衰竭无法幻化成人的时候。她拼尽全力设下护身咒,也没能阻止鼠妖蚕食白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