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从衣柜最深处翻出旗袍来。她甚少穿这样贴身的衣服,自己看着也觉得颇有韵味,是和她平时天真可爱相反,带着成熟的勾人。好像两种氛围交融在一起,她定定看着,忽然想给自己画一幅画。她从没这么做过,把房间的所有灯都打开。灯下看美人,被自己晃得都有些晕神。第99章 自画像第三更画画有时候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 尤其是当细节把握不好的时候。说来也奇怪,苗苗觉得自己明明该是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可是下笔的时候总有些犹豫。她对着镜子看来看去, 分明就是最熟悉的样子。但到笔下又不是一回事, 有些沮丧地蹙眉。大概是很少这样仔细的观察自己的表情, 她这才发现自己蹙眉的时候, 嘴不自觉抿起来, 像个带馅的奶黄包, 细长的眉毛好像有些拥挤, 鼻梁有小小的褶皱。她换了微笑的表情, 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眼睛圆睁睁的。这样观察自己,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她凑近,只差整张脸贴在镜子上, 觉得看到的自己忽然又有点陌生。世界的认知,就是这样的吗?苗苗一只手捏着下巴思考, 一只手在腿上点来点去, 然后目光看着自己的掌心。在画画的时候, 大家一般为了体现人物的细节, 会在手脚、皮肤、眼睛这样的地方下工夫。比如说画一个农夫,那么常年在烈日下的人, 绝不会是面色苍白、皮肤细腻。她人生的一切,也都在这些细节里。她的手光滑,皮肤白皙, 眼睛清澈。苗苗突然知道第一笔要从何处下手,只是画得太入迷,以至于有人敲门很久都不知道。方海都耐不住劲翻墙入院, 正撞见她从楼梯下来,整个人都松口气。fù_nǚ 俩从院子里把门打开,赵秀云的眉头一下子松开,又嗔又怒在小女儿肩上拍一下说:”你吓死妈妈了。“苗苗自知理亏,吐吐舌头不敢说话。过会才解释道:“我在画画。”也是她这么说,赵秀云才发现她穿的不一样,说:“咦,画画穿这件吗?”多好的料子,又是月白色,要是沾上点什么,可就全糟蹋。苗苗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妈又说:“新买的簪子吗?好漂亮。”和孩子尤其相衬。苗苗摸着自己的头发,说:“嗯,所以想画自己。”估计是什么难得的灵感,赵秀云知道她认真画起来是什么都顾不上的,了然道:“下次不行这样了啊。”快把他们夫妻俩吓得不轻。苗苗老实点头,又着急忙慌想上楼接着画。赵秀云跟在她身后,进小女儿房间一看,纸上只勾出一部分线,单看轮廓倒是模糊像个人,但很多处还不完整。她平常也很少进来,毕竟孩子长大总有自己的秘密,还不止一两件,房间就是她们最私人的空间。这会目光落在房门后面,说:“你穿这身,很该撑把油纸伞。”苗苗看过去,那还是周杨买的伞面和伞骨,她自己画好后,又找人刷上桐油的,因为过于精致,想着当个工艺品放起来,还从来没撑过。这会,她也觉得妈妈的提议很好,摸着发簪说:“也是桂花的。”因为画的时候,正好是满街开桂花的日子。她的房间打开窗就能闻见,阵阵飘香。赵秀云都没怎么留意过孩子的东西,看她不停地摸头发,说:“你这个买多少钱?”女大避父,方海几乎是不进女儿们的房间的。苗苗向后看没看到爸爸,说:“杨哥送的,说祝贺我要去英国。”哪怕是贺礼,看着也很贵重。只是孩子一脸快乐,赵秀云没忍心说什么给钱不给钱的话,但心里是把这笔账记下了,反正是一家的,谁给都一样。苗苗不知道妈妈所想,还是喜滋滋的样子。看来她很喜欢这份礼物,是连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的喜悦。赵秀云也就不再说什么,道:“那你画吧,晚上记得早点睡。”要是入迷起来,一晚上叫好几次都不记得睡下。苗苗应是挺好的,不过大家都知道不能做到。哪怕是禾儿,回家后看到妹妹的房间漏出来的那丝光,都推开门说:“方青苗,快点睡。”不过话音刚落,她声音就停住,变得不可置信起来,说:“你在屋里撑伞?”她妈可是说“屋里撑伞,小孩不长”,这要是搁小时候,准得被骂好几天。苗苗就是惦记着这件事,还以为是妈妈推门,差点没给吓死。看到是姐姐,说:“我在画画。”禾儿还以为她在画伞,嘀咕道:“伞不是本来就是你自己画的吗?”画自己画的画,听上去怎么那么像绕口令。但她凑近一看就知道不是,疑惑道:“是个撑伞的姑娘。”虽然还没有五官,但从身形就看得出来。苗苗颇有些不好意思,说:“是我。”禾儿这才惊觉,妹妹画过那么多,好像没给自己画过,仔细看她的打扮,说:“难怪穿成这样。”又说:“给你买这件旗袍的时候,你才十四。”那时候还是豆蔻年华,含苞待放,这会是聘聘袅袅立树梢,勾勒出的每一处,无不显出少女的韵味,又有自带的娇俏。她左右看,说:“就该多给你买这样的衣服。”苗苗平常爱在外面到处走,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为画画,穿的也都是深色衣服,像这种类型的好像着实少见。禾儿是越看越满意,说:“你等会,再换双鞋。”苗苗本来穿的是双布鞋,觉得也挺好的,踩上姐姐的方头小高跟,又是不一样的韵味。鞋底踢踢踏踏地走着,惹来父母的关注。赵秀云都躺在床上要睡着了,探出头看说:“真是大姑娘啦。”跟刚出生的时候比完全是两个样子,毕竟哪怕是自己生的她也得说,小婴儿不好看,像只红通通的小猴子。苗苗两只手交叠在一起,说:“我十八啦。”要是以前,这个年纪几乎都是嫁人的时候了。方海看着更是感慨,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一个劲叹气。夜里头叹气,等着挨骂吧,禾儿在心里乐,果然听见妈妈说:“收回去。”然后看到爸爸跟脖子被掐住似的,连口气都不敢出。禾儿现在是面上也乐,幸灾乐祸四个字尽显。赵秀云没好气戳她的额头,说:“净等着看你爸的笑话。”方海也无奈摇头,又嘱咐两句才回房,不过门关上之前,那句“明天你也穿”还是漏出来。禾儿偷偷跟妹妹说:“老夫老妻,还是这样。”苗苗点头同意,静静坐下来接着画。虽说是自画像,但大半夜撑着伞在房间里看镜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奇怪。禾儿只得提醒道:“十二点之前必须睡。”又给妹妹调好闹钟才走。苗苗继续看镜子,说:“闹钟响我就睡。”她向来是定好闹钟的事情就必须做,禾儿放下心来,回自己房间。苗苗也很守约定,到时间爬上床,盖好被子。就是眼睛眨啊眨,惦记着未完成的作品要挂在哪。挂在床头吗?看着自己感觉好像也有点奇怪。挂在客厅?那好像还得把全家都画上才行。思来想去,苗苗蹦过一个念头。要不……送给杨哥好了,可以跟之前帮他画的那幅摆在一起。她尽力给自己合理化,想着人家给自己送簪子,总得有什么作为回礼。这幅画里有两样东西都是他送的,喝水不忘挖井人嘛。绝对单纯就是因为合适,苗苗被子拉到下巴处,自己点点头做鼓励,觉得听上去好像很不错,又叫人不自觉脸红起来。她摸着自己的耳朵,悄声说:“他会喜欢吗?”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当然不会有回答,只有那点若有似无的回音。不过要是她有入梦术,兴许能知道,周杨连梦里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