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啊。周杨遐想无限,富有求知欲道:“那您觉得该怎么做?”方海也是有点小缺点, 他平日里不是很爱说话, 但炫耀起媳妇和孩子是一茬一茬的, 有时候也炫耀自己。比如这会, 堪称滔滔不绝说:“米面粮油多少钱一斤你知道吗?”周杨不知道,他是平常下馆子的人, 家里连口锅都没有。他好像知道是什么意思,说:“过日子就靠这些?”当然了,方海说:“你以为能有什么大事?”他还算见识过些纷争, 经历过混乱的年代,但对下一代人来说,开门七件事就是最基础的。人一生能有多少波澜壮阔, 日子一天天就是这样。男人要是换灯泡、买菜的小事指望不上,其余的更是空谈。周杨想来想去,说:“确实没有。”孺子可教啊。方海拍拍他的肩膀,到家门口说:“不错,年轻人你很有前途。”周杨心想,要是方叔叔知道自己的那点心思,明天的太阳能不能看到都是个大问题,前途什么的更不要提。他尴尬笑两声,说:“应该,应该的。”这算什么回答,不过方海也顾不上他。他进院子说:“媳妇,看谁来了。”赵秀云从厨房探出头,说:“有客人啊。”仔细一看,说:“周杨来啦,屋里坐。”客厅里还有苗苗,她歪着脑袋好像在说“今天怎么这么早”,意思全透露在大眼睛里。不过这也算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只有周杨看得出来,说:“不好意思,来蹭个饭。”这有什么,赵秀云给他拿碗筷,说:“想吃尽管来。”虽然家里不一定有准备,但路上随便买点什么都有。周杨倒是想来,不过这饭吃得也算是如坐针毡。说起来也是他莫名做贼心虚,尤其是方叔叔屡屡提起什么立业成家的事,他都觉得是在影射什么。可是说实在的,周杨觉得他看着不像是知道的样子,不然这态度未免太平和。倒是赵阿姨的态度虽然和平常差不多,却透露着几分古怪。唯有苗苗什么都没察觉,斯斯文文地吃着东西。她吃饭向来不快,动作娟秀,像什么旧时的大小姐。、周杨视线忍不住掠过她,觉得光明正大坐在这,也有大方的难熬,起码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自然地跟苗苗说话。不过她是很自在,跟在自家,哦这就是她家。小年轻自以为心思深沉,赵秀云看得一清二楚,觉得也挺有意思的。她不自觉用更加谨慎的目光看待周杨,当然是源于女儿的态度。苗苗本质上,是个很难接近的孩子。她不大对谁另眼相看,对亲疏远近划分明显,能担得起朋友两个字的人是少之又少。但周杨,显然跨过这条线好几里地。即使孩子不说,赵秀云也看得出其中的意味。更何况苗苗跟妈妈敞开过心扉。赵秀云再看自家男人,觉得他以后想起自己这会传授婚姻经验的样子,一定能气到拿头撞墙。她忍不住打断道:“行啦,吃你的吧。”方海意兴阑珊,觉得自己还有一肚子话,但也没说什么,埋头继续吃。周杨对赵阿姨尽量展现一个最好的笑容,他知道自己长得好,有时候也听能利用这些优势的。还别说,是怪好看的。就像看到路边开得格外鲜艳的花,是一种欣赏的状态。赵秀云笑得和善,说:“快吃吧,该冷了。”一样是催促,完全是两种语气。方海撇撇嘴没敢说什么。倒是苗苗给炫耀自己的空碗说:“我都吃完了。”在她的印象里,最后一个吃完才是常态,偶尔一次第一名,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周杨知道她吃饭慢,一起吃的时候常常是迁就,速度也不由自主慢下来。但今天确实是顾着讲话,跟夸孩子似的说:“那你很棒。”这算什么语气。苗苗近来很不服大家都帮她当孩子,说起来也矛盾,她既享受大家的宠爱,又渴望着自己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但还是那句话,对着某几个人的时候,她还是很有脾气的。小脸板起来,说:“我才不是小孩。”越是这么说,越显得天真可爱。但周杨哄她说:“当然不是,你都十八了。”苗苗早早知道成年其实不是按年纪分的,她觉得较真算起来的话,自己约莫还不到时候,但不妨碍她享受这些。因此有些得意道:“十八周半了。”从出生那天开始算,掐得有零有整的。赵秀云只听说过“一周半”,还没见过人家说“十八周半”,嘴角抽抽道:“方青苗,你可真有出息。”苗苗没听出言外之意,还有点高兴说:“那当然。”周杨是心里乐开花,不敢笑出来,憋得肩膀都一动一动的。别说是他,方海看着都无话可说,心想这得亏是自家的,又不由自主开始愁起来,寻思这将来不知道要交到谁手上。父母会老去,早晚先走一步,姐姐早晚结婚,会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苗苗却是个没办法自己过日子的,他是老派人,心里也希望孩子有值得托付终生的人,虽然再不舍得,但他也知道,像高明这样的已经是很好。青梅竹马,一向任着禾儿来,两家又知根知底,自己又有本事。其实不当着高明的面,方海还是挺愿意夸几句的,毕竟未来女婿好,也显得孩子面上有光。他转移话题道:“你跟高明要好吗?”若论周杨在沪市有几个真心朋友,大米和高明算其中。他点头道:“挺好的。”大人总是记得孩子许多糗事,方海不合时宜道:“你们小时候还打过架。”有一次还被他罚在小树林里集体劳动。那还是被当场逮到的,没被发现的不知道有多少次。一帮孩子精力过剩,可不就天天在闯祸。周杨现在提起这些全是感慨,说:“是啊,也没想到现在还能做朋友。”那真是擦肩而过,都要离三寸地吐口水的程度。方海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说:“你们都是好孩子。”他这个年纪,说别人是孩子也不为过,但周杨听着有些好笑,毕竟他觉得自己已经过这个年纪很久。让他意识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好在方海也是喝几口,想多说两句,自顾自道:“他人也不赖的。”周杨心想,高明要是听到这个能蹦起来,毕竟他在未来岳父面前总是不讨好的。方海其实就是这性子,舍不得孩子,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未来女婿,态度上难免随意一些。也是心知高明不会计较,加上总得有个人唱黑脸,赵秀云才没拦着,不过眼看他越说越多,道:“还是出去散散酒吧。”夫妻俩吃过饭,没事就去外头瞎逛逛。本来客人在是不该这样的,不过方海不敏锐,赵秀云有意放纵,只道:“周杨,你待会走的时候记得把那两盒烟提上,人家送的,放家里也没用。”不像年轻人,出去外头办事总得请人家抽一根吧。周杨想说不用,都没来得及,因为方叔叔已经喜滋滋牵着赵阿姨出门散步了。他看着觉得有几分羡慕,把碗筷垒起来说:“我洗吧。”哪有客人洗碗的,苗苗瞪大眼,可惜没推过,只得老老实实站在洗碗池旁边看着。一般她洗的话,这种天里都得匀热水。但周杨嫌麻烦,冷水上手,三下五除二就把活干完,眼看时间差不多,说:“我先走啦。”明明吃过一顿饭,苗苗却觉得他来没多久,恍然大悟道:“今天没说话。”单指两个人之间说的。周杨甩甩手上的水,说:“那你有要跟我说的吗?”每天发生的事情都差不多,苗苗是个没什么新鲜事的人,两个人凑一块其实也都是周杨说的更多,但人家这么问,她就绞尽脑汁道:“我今天早上上《中国哲学史》。”大课,本来上三小节,教授有时间,硬生生拖成四节,她坐得饥肠辘辘,最后二十分钟都没听清说什么。要别人这么说,是有些夸张的成分在。但苗苗向来是个实诚人,周杨不免担心道:“没吃早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