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云怪理亏,说:“我下午还是自己背吧。”腿要是不抖,说起来还能有几分说服力。陈惟权当没看到,说:“我要是不行再换你。”他话是这么说,再出发也是稳当当,自己的包背后面,白若云的包背前面。苗苗看着赠送的地图领路,时不时帮谁搭把手。五个人总算赶在日落前到住宿点。白若云看着寺庙建筑的外观说:“我好像看到了佛。”苗苗觉得这话怪幽默,嘎嘎乐两声,发现只有自己笑才收起来。不过她一收声,几个人才开始笑。赵明宇尤其夸张,堪称前俯后仰,一时之间欢声笑语充斥在山林间。苗苗心想,我佛慈悲,应该不会觉得他们这是不敬吧。这么想着,她嘴角扯起来,眉目之间尽是喜悦。第89章 苦中带甜第一更白山之行很短暂, 几个人本来还豪情万丈,说要到附近几个古镇再转转,上山下山就已经耗掉半条命。哪怕苗苗, 好体力是一回事, 不停爬楼梯又是另一回事。她回家后的一个礼拜, 两条腿都跟灌铁铅似的, 抬起来都费劲。但是按她爸常年锻炼的经验来看, 这时候更该多走走, 总能缓过来的。因此她每天拖着腿走路, 活像是不良于行, 但身残志坚。周杨看着都觉得可怜又好笑,说:“非得这么走?”苗苗对爸爸的一切话都是信服的,说:“走几步就好了。”周杨半信半疑说:“不是多休息吗?”一般有点什么事,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苗苗觉得这话挺有道理, 但她每天有固定要做的事情,哪怕是天上下刀子也得出门。正值寒假, 老师布置了许多功课, 她每天在图书馆一坐就是大半天。天气冷, 图书馆更冷, 因为存放的全是易燃物,要求是时刻保持通风。苗苗裹着自己最厚的羽绒服, 搓着手往那一坐,状态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周杨回回看她用功的样子, 总觉得不便打扰。今天也一样,他把水壶一放,就示意要走。苗苗却伸手拽住他的衣袖, 口型说:“等我。”两个人出图书馆才搭上话。周杨问道:“今天还没到中午呢?”苗苗吐苦水道:“坐我前面那两个初中生,一直在聊天。”声音也不能说特别大,可她离得近啊,早坐不下去了。周杨了然,给她拎书包,说:“尝一口吧。”苗苗这才打开水壶,闻见味说:“玉米?”是比较稀的糊糊,甜滋滋的。周杨“嗯”一声,说:“白水街的新店。”苗苗现在对他有哪些朋友也比较清楚,说:“老吴家吗?”周杨常去的也就那么几家,说:“他手里头有几辆吉普要卖。”都是以前部队用的那款,前面有座,后面带斗能放好些个东西,运货载人都方便。苗苗小时候坐过好多次,这几年反而少起来,说:“要用来学车吗?”学起来好像太大太不方便。周杨从头说起道:“我爸给我写信了。”自打他一个人从南京跑到沪市,父子俩几乎是水火不容,不过以前也说不上什么话,他们这代孩子,算起来生活里好像只有妈妈的影子。这回他自己收到信,人都吓一跳,拆之前都诸多揣测,拆以后反倒觉得没什么。他爸虽然转到国企工作,但还是有不少老战友还在部队,这次是受人所托,想给几位退伍同志找工作。这两年,转业的级别和资历卡得比以前严,大部分人都是无法升迁,不得不离开。他们中很多人是农村出身,回老家没有合适的工作机会,种田显然是不合理,在营地待太久,对外面的生活又有些断层。早年打过仗的老同志,对自己带的兵都很关照,想着还是给尽力安排上工作,但地方也有地方的难处,每年都要安置一批有级别的人,岗位上就腾挪不开。大家也是喝着酒说着话,他爸就帮他把这事接下来,美名其曰“我家老大在沪市混得还行”。但周杨知道,也有等着看他热闹的意思,看看他非要往外面闯,闯出了个什么。他本来是想着多承包两辆车,正好最近也可以贷款,但赶上老吴手里头有车要卖,那就可以换条路子走。这年头,拉人哪有拉货挣钱,但风险也不是一个量级的。哪怕是国道上,路抢的事也是屡禁不止。但风险和收益并存,说白了,只要能挣钱的事,大家还是情愿做一做的。既然亲爹开口,周杨也是想证明一下的能力。他开出租车几年,也不是什么人脉都没积累下,恰恰相反,不管是来沪市干嘛的大老板,基本都是打车出入。会说话的凭着帮人牵线就能挣不少中介费,他从这上头挣的都快和正经工资差不多,自然也知道哪些人有货运需求。说真的,只要有车,现在生意就跟找上门似的,一点不用愁。但难就难在车上面,尤其是这种淘汰下来的二手货,老东西就是实在,修一修都跟新的似的,还能再用个十来年,价格却便宜一大半不止。也得是懂行的人才能买,不然一不小心能被坑得裤子。像苗苗,就不大懂什么车不车的,问道:“那你钱够用吗?”周杨大手一挥,说:“跟银行借就行。”他手里头的东西算一算全拿去抵押,也颇能当点事。苗苗刚跟姐姐给家里买了房子,现在也是囊中羞涩,说:“可惜我没钱。”有钱周杨也不能借到她头上,他不甚在意道:“将来会有的。”年纪轻轻,一切大有可为。苗苗意气风发地捏着拳头,说:“将来我会成为老师那样的大画家。”周杨故意问道:“哲学家不行?”苗苗诧异看他一眼,说:“念哲学不挣钱的。”当然,名画家们穷困潦倒者也多,但她的老师赵千可以说是春风得意的佼佼者。她做的一切都出于爱好,以前是有父母供着她学画,以后她会用画画养活自己的哲学。甚至,她已经是做到这点。周杨心想,念哲学的人估摸着也很少提钱,她这样的恐怕是少数中的少数。但恰恰是这些有别于大多数人的特质,叫她更加可爱起来。他说:“没事,你不用为钱愁。”有些语焉不详,苗苗看他一眼,思绪又被路边的包子吸引过去,咽口水说:“玉米糊糊应该配大肉包子的。”她这张脸才更像肉包子。周杨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说:“买,给你买俩。”刚出炉的烫手,苗苗也只想吃一个她“呼呼”吹着气,说:“还是现在的生活好。”年纪不大,说起以往居然这样感慨。周杨只得附和道:“以前一到月初就得到处买供应。”供销社、粮油店、肉菜站,前一天夜里头就开始大排长龙。他比喻道:“比你们那回买门票的人都多。”苗苗分析道:“因为大家生活好起来,居民愿意为衣食住行以外的、为自己提供娱乐的东西消费,证明了……”说话也一股子哲学味。当然,周杨也弄不懂这是不是哲学,是他主观的个人臆断,但不妨碍他愿意听,听得还津津有味。苗苗觉得他目光里的热烈太盛,说:“你好像我的粉丝。”周杨噗嗤笑出声,说:“那方大师什么时候开讲座,我去听?”苗苗居然认真算起来,说:“研究生、博士、留校、评教授,估计要四十。”到那时候,她也有可以跟大家表述观点的资格了。周杨好像是头一次听她说起对未来的安排,道:“你想留校?”苗苗沉吟片刻,说:“我只适合学校。”如果必须有一份工作的话,这好像就是她要走的路。周杨了然,觉得他这话也有道理,毕竟不管分配到哪里,光是人际关系就够吃一壶的,在大学里读书、教书,反而是最简单的了。不过他也说:“你要是不想上班,可以以画画为生。”苗苗自己也想过,不过沉痛道:“那样我退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