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上下就没有懂这些的,哪怕是禾儿,也只觉得是颜色鲜亮些的石头,说:“挺好的,礼尚往来嘛。”不过心里不知怎么又咯噔一下。看着妹妹毫无隐瞒的小脸,又为自己的多疑叹息,说:“周杨也挺忙的。”苗苗点点头说:“对啊,他过几天就要考试了。”这样一来,禾儿后面几句话就没法往下接,索性什么都不说,把那点古怪的感觉按下去。不过隔几天王月婷来培训班找她,倒记得念叨这件事。她说:“我看周杨对苗苗很好。”王月婷心想,从小到大,他们几个哪个对苗苗不好,无所谓耸耸肩说:“连我哥都说,世上人人想要苗苗这样的妹妹。”简直是太讨人喜欢了。禾儿觉得这话也很有道理,略一思索,就把话题移到正事上,说:“今天怎么有空来?”王月婷左右看,觉得在这儿谈没意思,说:“咱们去咖啡厅聊吧。”咖啡厅也是本市新晋潮流地,多少小年轻专在那儿约会,不过价格不便宜,一小杯就得好几块钱,只是胜在清静有格调,谈事情也不错。禾儿点头同意,两个人往外走,到地方点完餐坐定,她才说:“别卖关子啊。”她的脾气,走这几步路的时候都不知道多抓心挠肝。王月婷也不是故意的,说:“我也只是来传话的啊。”接着说:“大米说想盖房子卖。”原话老长一串,到她这简化成一句。连意思都很直接,只有两个字——借钱。禾儿知道深圳那边有商品房,了然点头道:“估计很多人抢着买。”沪市住房紧张啊,大部分住房又都是各单位的,现在市面上但凡有套差不多的房子出来,都不要怎么吆喝就能卖掉。王月婷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说:“可是贵啊,现在一亩地都卖到多少了。”这可不是以前小打小闹的生意,况且大米又不是专业盖房子出身的,搞不好会亏本,她很是实诚道:“要是亏了,这次可不是一两年就能还上的。”禾儿手里的钱,是预备给父母买大房子的,心里计算着能拿出来多少,说:“我估计有个五万。”王月婷其实也不知道需要多少,耸肩道:“他还没算出来,我就是先跟你说一下,让你有数。”至于要借多少,高明回头会跟她说。禾儿点头应下,两个人又把话题转到最近的新闻上。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除开大学同学,几乎都是共同的朋友圈子,到这个年纪,不是说谁结婚,就是说谁生孩子,不知道多热闹。哪怕是她自己,都是有对象的人,这会说:“我有点怕结婚。”感觉那样她就不再是父母的宝贝女儿,多少有点舍不得。王月婷赞同点头,说:“就觉得怪怪的。”一方面来说,她俩平常已经是很能独当一面,但另一方面,又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着长大的。雏鸟不愿离家是人之常情,也还没做好要嫁作人妇的思想准备。好在大家都不急,彼此有个伴。王月婷只开玩笑说:“小麦说不定最先,我妈又开始上火了。”钱阿姨被蒙在鼓里,自然觉得大儿子二十六的人,还整天吊儿郎当,不把婚姻大事放心上,看一眼气一眼,天天拽着小棉袄叽里咕噜说着话。但小棉袄一点也“不贴心”,看亲妈上火,还是守口如瓶,只是眼看着这火都快把全家一骨碌炖了,这才有点忍不住。不过她的烦恼持续没两天,亲哥就送回家另一个大消息,闹得他妈不再提。第42章 天生一对第二更王文是七七年考上的大学, 他们哥俩运气好,前脚高中毕业,后脚就恢复高考, 不过那年竞争大, 只有他先被震旦录取, 弟弟的档案被外地大学调走, 又复读一年才考上。但不管是哪一届, 毕业后都有工作分配, 他是从科员一点点熬上来, 到今天是个小领导, 七年里头没少付出,眼看将来大好前程,说不准二三十年后能熬到中央去,现在说不干就不干, 可把全家吓得不轻。准确来说,只有钱花夫妇很是受惊。王武和王月婷兄妹俩见怪不怪, 大概觉得大哥今天说要把天捅破, 也不为所动。有时候, 父母未必知道子女的事, 反而是兄弟姐妹之间更清楚。尤其是王武,家里事几乎都是兄弟俩拍板决定的, 他只点点头说:“你想做就做。”说得轻飘飘,钱花心想是近来给他太多好脸色,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她私心里是觉得孩子顶好还是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别折腾这些有的没的,女儿开超市是没人跟他们商量,只让掏钱, 那就认。到老大这,长子啊,心里多盼着他能好,别的不说,出来挣再多,哪及得在机关里熬出头的风光。她摇摇头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王文一锤定音,说:“我明天就去交报告。”要不是不喜欢先斩后奏,他手续办下来再说都行。现在各单位出来干个体,外头上班的人不是没有,但数量很少。钱花听他这样说,本来想撒泼两句,对上老大的脸,心头一哽,给自家男人一肘子。男人抖抖报纸,装作这件事跟自己没关系,反正他的话,谁也不会听。王月婷早知道亲爸几十年如一日是这德性,还是笑出声。笑笑笑,生怕不挨骂。钱花立刻瞪她说:“我看你们现在主意都大得很。”王月婷往哥哥背后一躲,手摊开说:“跟我没关系啊。”倒霉孩子,火上浇油,一点不会看脸色,真是惯的。王文无奈摇摇头说:“妈,我心里有数。”钱花年轻的时候一心拼事业,双胞胎是爷爷奶奶带着长大的,女儿又是两个哥哥带大的,以前多松快孩子不用操心,今天就有多烦闷。撒气挥手说:“你别跟我说,我不是你妈,你是我祖宗。“她是真愁得不行,觉得怎么到这个岁数,省心那个反而变得叫人操心起来,忍不住跟人抱怨。也不是别人,正是在家等临盆的儿媳妇李瑞芳。李瑞芳怀的是双胞胎,到现在也快七个月,肚子比人家同月份的大不知道多少,胎有点不稳,只能请假在家里养着。钱花是早做好带孩子的准备,办了内退也在家等着,可不就逮着这个儿媳妇一通说。前一句说“老大是个王八羔子“,后脚又说”打小省心“,李瑞芳是一句都不附和,只“哦哦啊啊”敷衍过去。做人家儿媳妇不容易,尤其是同住一屋檐下,老王家已经算是客气人家,这么点小事犯不着不高兴。倒是王武挺心疼的,知道亲妈越上年纪越有些碎嘴,他们从小独立的性子,听多都受不了,更何况是非亲非故的儿媳妇,忍不住说:“要是不行,你回娘家躲两天。”不过说完,自己想想丈母娘家的情况,又说:“算,你回去也没地方住。”李瑞芳还有个妹妹,没出嫁前两个人是睡上下铺,现在早腾出来给哥哥家的侄女住,哪还有她的地方,回回都是吃过饭就走,从不耽误。论家里条件,李家跟王家肯定差十万八千里的。她自己心中有数,反而说:“也没什么,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医生让多卧床,婆婆就连电视都从楼下搬上来给她看。长辈也不是难相处的人,有个人说说话也是好的。王武只把手放在媳妇肚子上,说:“怀两个就是受罪。”李瑞芳摸着肚子,她不是个重男轻女的,只是试探性问道:“爸妈喜欢孙女还是孙子?”王武看破她的意思,说:“喜欢孙子,但不管生出来是男是女,他俩都能看得跟命根子似的。”别的不说,只看家里多宝贝妹妹就知道,父母固然是盼着能有孙子,但并不会因此待薄谁,这本来就是实话,他不会为叫谁安心而美化谁,反正事情都是明晃晃摆着的。李瑞芳好笑道:“你倒不撒谎的啊。”王武一挑眉,说:“我要是说‘孙女’,你能信?”李瑞芳振振有词道:“怎么不能,你说的我就信。”傻姑娘哦。王武心软成一片,说:“那我更不能骗你了。”李瑞芳推他一下,不过说:“大哥真决定去外企上班啊?”工资都谈妥,还能有假。王武伸手比划道:“一个月基本工资就六百。”原来一个月累死累活就一百多,更别提还有杂七杂八的福利。两口子都是大学毕业,工资在这会算是很不错,但听着也咂舌。尤其是王武,看着媳妇的肚子,说:“咱们以后再说吧。”虽然家里没负担,可他是要为人父的人,自然做事情得更谨慎。李瑞芳知道枕边人的意思,伸手说:“我们三个都支持你。”这都还没能说话,就被妈妈“代表”了,王武握着她的手直笑。另一边,王文正在紧锣密鼓安排自己的事情。现在辞职不容易,报告交上去,起码能被打下来三回。领导劝他像别人一样“停薪留职”,年轻人别太冲动,以后会得不偿失。现在好多单位里都有人这么干,主要是给自己留退路。王文心动过一点,不过很快拒绝,要按他的脾气,真失败也不一定好意思再回头,总是有几分自己的傲气和锐气。当然,哪怕他意志坚定,程序也是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