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平安略加思索,想想说:“今天是答谢宴,不谈这些了,三位吃好喝好啊。”压根不往下接。禾儿也不失望,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能一次谈成的,她手上数据那么多,可不能随便交出去。当然,中间也有高明的心血,她试探性看他一眼。高明根本没想看这些,只会在她愿意发光的时候退到后面,甘当影子。对上她的视线,笑得全是情意。这算怎么回事,翟和平莫名自己几个不该在这里,屁股下头有针在扎似的。看看左边,他大哥一脸深思,看看右边,叫青苗的高中生吃得津津有味,好像只有他有这样的感觉,左右看,干脆也认真吃。翟平安的想法是很多,像他这样的二代,不甘心在父辈的影子下是常态,又还没能完全掌控事态,不得不按捺下来。不过,有的事情还是可以的,尤其是听说他们是来考察的,提议道:“我们跟市委有合作,提供了不少可以参观的工厂,你们有没有兴趣吗?”人家是大笔资金来,接待规格高,有这种的好处,禾儿跟高明对视一眼,点点头。双方称得上相谈甚欢。翟平安原来那点担心全消散,只当是弟弟运气不错。也有结交的意思,毕竟国内现在的大环境,高材生能想着出来干个体,要么是一飞冲天,要么是一败涂地。做生意的人都爱搏,大家到底有缘分,又谈得来,还帮过忙,别的不说,他弟五万块钱还是托人家的福找回来的。翟家不缺这么点,道别的时候又要给钱,又要送礼物的。几个人推让半天,只收下礼物来,结果回招待所一打开看,盒子里头装的还是钱。禾儿数半天还咂舌道:“好吉利的数字。”八千八百八十八,一看就很顺,这是送礼送出经验来了。她哪里平白无故收过这么多钱,只觉得不到这份上,有些犹豫道:“还是还回去吧。”钱,她毕竟是见过的,不至于眼开。高明今天倒是有别的想法,也说:“不然以后要是有来往,就落下乘了。”以后?禾儿向来不用他说话就知道意思,问道:“你想跟他合作?”高明原本是大想法多,手里头资金不足以撑起来,想着来鹭岛看看有没有什么小本生意,现在倒是觉得,要是能拉到投资的话是最好的。他点点头说:“不过人家也未必看得上。”毕竟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禾儿向来对他有信心,说:“一定可以的。”第11章 忙碌开来第一更接下来的几天,禾儿他们都跟着翟平安四处考察。也渐渐知道,翟家在东南亚华侨里多有名气,这次带来的是笔多大的资金。市里大小领导都比较重视,给予的是全方面的政策支撑。禾儿听着都咂舌,只觉得人家家大业大就是不一样。但对他们来说,是非常好的长见识的机会,平常这种事可是很难得的。翟平安年纪不大,这次带来的人里既有他爸的亲信,也有将来会在内地得用的肱骨,但共同之处就是,他们其实都不太了解内地市场。外来和尚难念经,从来都是这个道理。禾儿跟高明是觉得,即使需要投资,也是要把他们用在更合适的地方,反正此处的一切跟他们没有利益牵扯,偶尔会直言不讳。论起对各行各业的数据分析,他俩真的是专业的,尤其是在张院长的带领下,连回收废品都深入研究下过。这样的人才,真是运气砸在翟家头上。某些人出于私心,总是想把些实际上要赔得底儿掉的工厂、项目,说得天花乱坠推给他们。翟平安还真的心动过,毕竟看上去还真不错。但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不是严重亏空,就是管理混乱、市场狭窄。而且东南亚是他家的地盘,什么事都好办,到内地就不一样了,那套根本不管用。禾儿他们是收的红包没退成功,还挺尽心尽力的,该提出意见就提出,全当自己是来做顾问的,他们也有这个资本。翟平安当然也不是弟弟那样的傻瓜,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有真材实料,大家年纪又都差不多,很快热络起来。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这一行人的短板在哪,顺势邀请禾儿跟高明加入考察团——毕竟接下来还要到闽省好几个地方去。本来该是个好机会,禾儿犹豫的就是妹妹,他们做正经事,苗苗难免觉得无聊,四处看不是工厂就是机器,她可是只爱大自然的人,已经在想着什么时候要回家。好在翟平安也不是没眼色,很快放出被他关在宾馆思过的弟弟翟和平——他今年正好二十岁,在新加坡上大学,现在是放暑假的时候,本来是跟着大哥出来历练,结果出师不利,每天只能趴在窗前看大海,遥望宝岛,早就觉得不耐烦,整个人霜打茄子似的,蔫了吧唧。但富贵公子哥,最会的就是玩。翟平安向来也最疼弟弟,觉得教训差不多,就把他放出来,几个人考察的时候,他就带着保安和苗苗四处玩,生活堪称天壤之别。苗苗对此还是挺满意的,虽然她一向不喜欢跟男孩子凑太近,但翟和平着实是好相处的人,热情、大方、体贴,就是老有些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想法。对她还是挺照顾的,觉得她就是一小孩。殊不知这小孩跟着他玩的头几天,都很警惕,有点风吹草动就搜寻一切能作为武器的东西,落在几个保安眼里,又如实报到翟平安那里。就像禾儿每天也会细细问过妹妹在外面玩了什么一样。这天,考察团是在刺桐市。刺桐市古时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最出名的就是古厝与洋楼共生,寺庙和教堂为伴。本地烧香风气之盛,翟家祖籍就在这,在海外也坚持初一十五拜神的习惯,既然到这儿,更得来拜拜关帝庙。禾儿他们也跟着,看这人多都要感叹道:“我妈该是刺桐人才对。”她妈赵秀云虽然是震旦大学新闻系毕业的高材生,为人总有那么点小迷信,自沪市安静寺重修开放至今,每年总要去个几次,叫求个心安。这本来是一句低语,高明耳朵尖听见,忽然想起件事来,问道:“你们那次去广济寺做什么了?”首都广济寺求姻缘的,高明起先是不知道,后来得知禾儿跟王月婷去过一次,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要说没什么,三个人念大学的时候,几乎校外活动都是凑一块,怎么单单撇下他,没理由啊。禾儿都快忘记这件事,左右看,大家都凑在前头等上香,只有两个人落在后面,有些不好意思想,她当时怎么求来着?哦,求一个如意郎君,讲得还文绉绉的,就是这四个字。现在侧过头看,原来老天爷有听到她的话,但这话是只能天知地知她知,说出来多不好意思啊。她只含含糊糊道:“我回头还得去还愿呢。”如愿才有还愿,高明福至心灵,看她又盯着地板,伸手挡了前面的人一下,转移话题说:“小心烫到。”有的小孩子举着香乱钻,衣服上添窟窿是小事,夏天都穿短袖,要是戳在手上可不是开玩笑的。禾儿既高兴他不再问,不知道怎么又有些失落,上完香两个人站在人少的地方等。高明突然说:“我什么也不用求。”禾儿先是发出一个疑惑的鼻音,很快扬起嘴角说:“嗯,不用。”因为他已经有啦。苗苗对建筑挺感兴趣的,绕着庙走一圈,回来又看到姐姐和高明哥你侬我侬的样子,思考一下,停下来买两根糖葫芦,一根她的,一根翟和平的。两个人年纪差五岁,论成算估计还差不多,往路边一蹲。翟平安看见,从后面踹弟弟一下,也不说什么,纯粹是恨铁不成钢。他翟家可不是铁板一块,他爸小老婆三个,他底下弟弟妹妹可不少,可以说花样百出,一母同胞的就这个,当然希望能拧成一股绳,偏偏他是真不争气,怎么看怎么叫人生气。翟和平捂着屁股嘟嘟囔囔,对自己总无缘无故挨骂习以为常。苗苗这几天是见惯了,不为所动接着吃。倒是禾儿说道:“别蹲墙根下,看着像什么流浪汉似的。”心里又有些发愁,觉得这孩子真是不讲究,怎么跟她完全不一样。苗苗老老实实站起来,又说:“姐,你们吃石花膏吗?”本地特产,夏天里头吃别提多解暑。就是翟平安也喜欢,有些感慨道:“我妈就惦记这一口。”南洋一下三十年,故土的一切都金贵起来。大人约莫都是这样的,禾儿并不是沪市人,只是后来跟着妈妈从老家来沪市随军才定居的,至今有十来年,对她来说,沪市就是土生土长的地方。不像父母,对家乡多有怀念,吃什么、喝什么都不由自主比较起来。她只笑笑接话道:“以后只会更方便,令堂会有机会来的。”几个人说着话,自然又提到这几天观察到的结果。闽省南边一带,由于两岸局势,并没有什么国营大厂,交通上也不算太便利,铁路少,航运不方便,连作为港口城市的优点,都因为对岸的关系不得不绕远,荡然无存。出于种种考量,首都方面也没有给太多的拨款,几乎所有资金都是地方筹措和华侨投资、捐款,可以说从经济活跃上,略输一筹。但本地人的经商头脑着实了不起,哪怕是鸡毛生意都能折腾出花样来,家庭小作坊如雨后春笋,生产出来的产品销售至全国各地。可见的,如果能整合各方资源,办一个大厂,一定有前景。这恰恰是官方能提供给翟家的,几座城市争这笔投资都快打起来了,毕竟一个大厂的意义实在太大,就业、经济发展、人口流动,都是城市发展的基石。对翟平安来说,他现在就是皇帝在翻绿头牌,在这件事上有绝对的选择权,但又不得不谨慎,主要是提防家里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们,他现在是长子嫡孙地位稳,犯点错之后可不一样。为此,他很看重禾儿和高明的意见。刚愎自用,是成不了大事的。高明对自己的计划越来越有信心,毕竟合作也得看是跟谁,有意交好,倒是跟着出不少主意。禾儿当然要帮他添砖加瓦,两个人忙前忙后,一出门快两个月,终于赶在八月底回到沪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