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到了邻镇赶集的日子,陆浅葱天刚蒙蒙亮便起床,跟着刘大娘等几位妇人徒步赶往邻镇,好在人多,一路上家长里短的倒也不无聊。
走了一个多时辰,陆浅葱腿都酸了,这才赶上邻镇的集市。
刘大娘她们去买零嘴、布料等物,陆浅葱在当地人的指引下直奔陶瓷匠人的店铺,买了几十只大大小小的酒坛,店主是个年过花甲的老翁,人很好,见陆浅葱下的单子大,便让自家孙儿拉了马车过来,亲自帮她把陶罐送回乌山镇。
说是马车,其实也不过是两匹瘦马拉着的简易板车而已,不过总比走路强。陆浅葱坐在一堆的陶陶罐罐间,叮叮咚咚的一路颠簸,总算赶在天黑下雨前回到了家。
之后陆浅葱花了一两天的时间把铺面打扫整理了一番,该上漆的上漆,该修整的修整,又添了柴米油盐桌椅板凳等许多用品,房间里总算不显得那么空旷了,倒有几分家的温馨来。
十一月初一,秋风和煦,天气晴朗,适宜酿酒。
陆浅葱一大早便在后院搭好了土灶,劈柴烧火,将浸泡好的高粱米上蒸桶蒸熟。高粱蒸熟后,再放在院中铺好的竹席上摊平,放凉后均匀掺入酒曲,将拌匀的高粱饭密封在大酒坛中,接下来便是等待漫长的发酵过程。
陆浅葱看着地窖中密封的五只大酒坛,揉着酸痛的肩,抻了抻腰背,然后趁着土灶里的红炭火还热乎着,埋了两只地瓜在灶里,这便是她一天的饭食了。
为了筹备酒肆开张之事,陆浅葱已基本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两,酿出来的第一批酒肯定是赚不到钱的,若不是刘大娘偶尔接济她一番,陆浅葱现在可能连半个地瓜也吃不起了。
闲来无事,在等待发酵的十天里,陆浅葱向隔壁刘大娘家要了一些萝卜白菜的种子,在后院开了一块不大的菜园,将蔬菜种子撒了进去。
十天后,高粱米发酵的不错,入窖便有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陆浅葱便开始着手蒸酒。
蒸出的第一道酒入口辛辣,虽具有较浓的粮香,但只要饮上一口,浑身寒意驱散,暖洋洋的,最适合秋冬季节了。
将蒸过的高粱渣滓拌上谷壳冷却,再加酒曲发酵十余日,蒸出来的便是第二道酒。较之头酒,这第二道酒便显得温和细滑许多,色泽透亮,酒水醇香,能卖上稍高一点的价格。
陆浅葱对自己的这批酒水十分满意,跟母亲当年有胜之而无不及,思来想去,可能还真多亏了后院的那口古井了。那井中的水干净澄澈得无一丝杂质,虽是霜花凌寒的深秋,井水却温暖如玉,酿出的酒也格外透亮甘醇。
这日,陆浅葱正在勾兑头酒,忽的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不,说是敲门,倒不如说是有人在用重物狠狠的捶打她的门。
陆浅葱忙出门一看,只见一个鹤发鸡皮、浑身褴褛的老婆婆佝偻着身子,正用乌黑瘦削如枯枝的手掌使劲的拍打陆浅葱的木门,干瘪的嘴唇叽叽咕咕的张合,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这个人陆浅葱是认得的,她的铺面右边住着刘大娘一家,左边紧挨着便是这老婆婆的破木屋子。
她不知道这浑身脏兮兮,疯疯癫癫的老婆婆姓甚名谁,只知道她孤身一人,无夫无子,神智有些不大正常,别人都叫她疯婆子。
她问:“婆婆,请问何事?”
老婆子骂骂咧咧,间或夹杂着当地的方言,陆浅葱只隐约听清了几句,大约是她在铺子里酿酒,浓郁的酒香飘满了街巷,这个老婆子不喜欢酒味,便上门来闹了。
老婆婆粗哑的叫骂声很快吸引了附近的乡民来围观,陆浅葱一时有些窘迫,见老婆婆颤颤巍巍的住着拐杖,她便上前扶了一把,道:“婆婆,外边冷,您有什么话进来好好说。”
她本是一番好意,谁知她刚碰上老婆婆的手臂,那疯癫的老人家便一把使劲把她推开,陆浅葱本就身形单薄,这连日的操劳又让她瘦削了不少,被老人家全力这么一推,竟然踉跄了好几步,腰背磕上门板,顿时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陆小娘子,你没事罢?”刘大娘冲出人群,搀扶着陆浅葱,担忧道:“小脸都疼白了,快进屋去,大娘给你上药推拿一番。”
这个疯婆子神志不清,跟附近所有的乡邻都闹过矛盾,身上也总是臭哄哄的,故而大家都不喜欢她。有几个看热闹的乡民看不下去了,纷纷指责疯婆子闹事,有几人甚至示威的扬起镰刀锄头,要将疯婆子赶走。
疯婆子见状,干脆一拍大腿便坐在地上打起滚来,哭天抢地的撒泼,口水眼泪糊了一脸,周围的人见了都‘噫’了一声,纷纷躲开。
刘大娘安慰陆浅葱:“陆小娘子,你勿要跟疯婆子计较。她以前也是个勤恳老实的妇人,嫁了一个花心的丈夫,好不容易生了一个漂亮如仙女似的女儿,日子眼看有了些盼头,可惜那小娘子在出嫁前不久生病死了。
她丈夫嫌她人老珠黄生不出儿子,便休了她另娶了个年轻的老婆,将她扫地出门。孰料灰溜溜回到乌山镇后,娘家人也不准她进门,不久她就疯癫了。也是个可怜人,无依无靠的,你多担待些才是。”
丧女之痛,众叛亲离……陆浅葱有些心酸,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