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去开门,面前赫然站着顾言秋。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最后顾言秋打破沉默:“你好,我来接明央。”“?”这是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啊。明砚胸前紧憋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噎人得紧。那张英俊的脸庞涨红,片刻平复呼吸,先将路让开,“你先进。”顾言秋也当真不客气,进来直接坐在了沙发上。他越看越觉得碍眼,危机感油然而生:总不能……真让明央和他走吧?明砚心里不是滋味起来。他是对明央确实没有过多的感情,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两人好说也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大半年,虽说不是过于亲近,但也不至于还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问。在这明央在法国的状态他也是看过了,心理医生明确说这孩子遭受过心理创伤,需要一个安稳熟悉的环境,要是去禹城出了什么岔子,那又怎么办?明砚思来想去,越想越烦,他决定直接去找明央谈谈。卧室里,小姑娘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不多,就几身衣物还有一些日常用品,看这样子是要打定主意和顾言秋走了。明砚告诉自己要冷静,他深吸一口气把门闭合,柔了柔眉眼,“央央……”明央鸡皮疙瘩都要下来了。“我们谈谈。”他拉过椅子在她面前坐下。高大的身体与儿童椅格格不入,看起来多了几分滑稽。明央抱着小书包,眉头缓缓皱起。“我知道你和顾言秋感情很深,但是身为你亲哥,我并不能……”“你不是我哥。”未等明砚把话说完,就被她打断。明砚认为这是小孩子的气话,并不放在心上,继续说道:“明央,总之你去禹城玩几天可以,但是长住不行。学校我已经给你看好了,你……”她看着他的双眼,又一次重复:“明砚,你不是我哥。”女孩目光清明,此时泛着不同于年龄的成熟,明砚骤然脊背生凉,满肚子的话一瞬间就空了。“我明白你现在的想法,你认为把我接回来,就要负责到底,即便你心里并不承认我。”明砚眸光明暗交现,刹那生出愠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其实明央早就想把原主的事情告诉明砚了,可是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既然她已经决定离开,明砚也特意问了,那不妨就现在挑开了说。“明央和顾言秋都已经死在了一年前,我和零一来自另一个世界,按照你们世界的语言,应该是夺舍。”她声音稚嫩软哝,每一个字明砚都懂,但合起来就成了格外晦涩荒谬的话术。21世纪穿越类题材的小说和电视剧盛行。加上小孩子惯性撒谎,明砚并不想当真,可在对上明央那双眼眸时,他又微微动摇了些许,须臾又觉得荒谬,若真有所谓的夺舍,那物理也不用学了。“如果这是你为了离开而编造的谎言,那大可不必,就算你说玉帝下凡,我也不同意你离开。”明央摇摇头,就知道一言半语说不通。她暂且放下行李,从书桌上抽出一本姑妈送给她的法国故事书,随便翻开一页,明央用字正腔圆的法语读起了里面的故事。小孩子的腔调奶奶糯糯,每一个音节都抓得准确,明砚还未明白她的意图,她又转为英语,接着是德育,西班牙语,日语,韩语……一共七门语言,其中还有明砚学过的语种,他自然能听出并不是小孩子乱读一气。明央读完,放下书本,“你觉得六岁的明央会在短时间内学这么多语种吗?想必姑妈和你说过我很聪明,学习语言很快,其实不是,是我原本就会。”她又拿起桌上铅笔,余光朝着窗外扫过,手腕施力,铅笔顺着窗户投掷而出,稳稳扎在了中心处的树叶,“包括飞镖,都是我和顾言秋在另一个世界所学,你真的认为我们是天赋?”明砚喉结滚动了两下,不说话。“事实就是,你的妹妹死了,我只是穿越时空而来的另一个灵魂,换句话说,我并不是你的妹妹,你并不需要对我负责。”她不住证明着自己,就是为了告诉他一个玄幻而又残酷的真相——明央死了。第89章“是啊,我也不可能再有一个妹妹。”明央心知明砚要有一个缓存的时间, 说完就不做理会,拎着行李走出家门,想了想, 又扭头对他说——“对了,多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生活费就放在桌子上啦。”她哒哒哒下楼。明砚听到她在和许姨告别,又和司机说了些什么,最后楼下归于清静。片刻, 许姨出现在门口, “阿砚……”“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许姨叹了口气, 默默给他把门带上。他就这样在那把小椅子上从天亮坐至天黑,明砚眸光转动,看见书桌上放着一张轻薄的银行卡, 他记得,这是《小鬼当家》节目组给他的那一张。明砚眸光一闪, 又瞥向周围。阳台上乱七八糟的娃娃,桌子上批改的作业, 挂在墙壁的她稚嫩的画作。整个房子都充斥着小孩子独有的天真明媚,可是此刻, 她告诉他:【明央死了】。明砚依旧觉得荒谬,潜意识却深信了这一切。明央搬去了禹城。他的生活又恢复到了原来, 昼夜不分的忙碌,数不清的工作,日夜奔波在活动之中, 生活中失去了明央, 好像也并未改变什么。只是偶尔, 明砚会对着桌上的那堆招生表出神。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恍然间好像整个人都空了。“这周下周全球巡演最后一站的策划案,你简单过一下,没问题我就敲定了。”明砚正躺在沙发上休息,多日的连轴转让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连身上的锐气都跟着消散。谭峥还不知道明央早就跟着顾言秋走了,注意到桌上的招生表,笑了笑,“这都快开学了,央央的学校还没选好?不过也是,你最近……”“策划案给我。”谭峥回过神,着急把厚重的文件递过去。他翻身看了两页,出道以来,明砚的梦想就是得到世界的目光,如今……愿望似乎已经达成了。“谭峥,和我说说你妹妹。”话题转得有点快,谭峥没有反应过来,“你是说小亚?”“嗯。”他问,“你们……怎么相处的。”谭峥笑了笑:“能怎么相处,就那样相处呗。小时候家里父母忙,我一等下课铃响了,就要立马飞奔到隔壁小学接她,几年下来把我累得不轻。后来她上大学离开家,啧,反而觉得不是滋味了。怎么,你和央央相处不好?”他摇摇头没说话。谭峥说的都是家常琐碎,可是他注定无法体会这琐碎背后的幸福。就像是他听到明央说“你的妹妹已经死了”的时候,他无法体会到那份难过一样。明砚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孤家寡人,注定不配得到所谓的“爱”。他自嘲一笑,心里却忽然拿定了一个主意。明砚全球巡演的最后一站就定在江城最大的体育馆。这是迄今为止最浩大的一场音乐盛宴。灯光,舞台,尖叫,粉丝肆意宣泄着对他的“爱”,他也将最好的状态呈现在了今天。当身后的大钟推至零点时,演唱会结于尾声。明砚惯例要对粉丝说点什么。他站在舞台顶点,银发张扬,即便是白色西装也遮掩不住他骨子里的羁傲。明砚清了清麦,突然就地而坐,这个动作又是让台下爆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尖叫——“这应该是最后一场演唱会了。”当这句话一出,整个体育馆的声音像是被装进了一面看不见的匣子,满馆的寂静瞬间让人喘不上气。震惊,讶异,伴随着不可置信的眼泪,全部涌向明砚。台下骚动一片。后台的谭峥完全想不到他会突然说这句话,数不清的电话挤压进来,瞬间将手机打爆。明砚清楚自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还是继续道:“五年前,我寂寂无闻之时,决定去死。就在后面的那片湖……”他朝前面指了下,从这个方向还能看见灯光璀璨下潋滟的水纹。这是他第一次向大众提及自己的过往。以前明砚总觉得丢脸,身为一个男人,不该将自己的脆弱展现出来,可是今天,他眼神坦荡,毫不在乎地把自己撕开来给所有人看。“我看到硕大的荧幕悬在我的头顶,湖岸上有人放我的歌。那时我就想……我要走上顶点,得到所有人的目光。可是我真的想要这些吗?”“我没有自我。”是的。他没有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