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床是个心肌梗死并发室间隔穿孔的高龄病人,因为急性心肌梗死入院,几天之后出现了室间隔穿孔。由于病人年龄太大,病情发展迅速,已经不适宜进行外科手术,当时病人家属也表示不愿意进行手术。结果在昨天因为急性心衰和休克去世。
这不是温文耀的病人,可是昨天早上大查房,他也了解病人的一些大概情况。
昨天病人经过抢救无效去世,当时病人家属签署了放弃抢救的同意书,后来也在死亡通知书上签字,表示对病人的死亡和医院的治疗没有异议。不过从老人住院到去世,他身边的家属一直只有年迈的妻子和一个女儿,这个号称是他儿子的中年男人,从头到尾就没有露过面。
中年男人吼道:“我妈字都不认识,我妹妹一个农村女人什么都不懂,你们就哄她们签字!有什么法律效应?今天你们必须给我说清楚,我爸到底是怎么死的?”
温文耀知道这是碰上胡搅蛮缠的医闹了,这个男人在护士站大吼大叫,前面病房的许多病人和陪床家属都走到走廊上来看热闹。
温文耀觉得在这里与人争执实在不妥当,他说:“请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吧,我可以把你父亲的病情给你仔细交代清楚。”说完他对值班护士说,“打电话通知医务科和保卫室。”
中年男人一听保卫室顿时大怒,说:“你什么意思?想赶我走是不是?我告诉你!我爸他老人家现在就在楼下,你们今天不给他一个交代,这件事轻易解决不了。”
温文耀闻言蹙起眉头。
护士妹妹抓起桌面上的座机话筒要拨内线电话。
男人看到了,一把抓起电话用力摔到地上。
正好这时护士站正对着的电梯门打开了,一个小女孩穿着患者服和妈妈下去楼下花园散步刚回来,电梯门打开刚刚走出来,电话机便砸到了小女孩脚边。
小女孩顿时吓得大哭起来,她妈妈连忙蹲下来将她抱到一边。
温文耀有些愤怒,他伸手去抓那个中年男人,“这是医院!不是你闹事的地方!”
那个男人不只个子高,力气也大,一扬手就挣开了温文耀,同时转身抓起护士站台面上一个塑料的病例薄,朝着温文耀头顶斜斜削了下去。
温文耀只觉得头皮一辣,他下意识退后两步,身后一个人一阵风似的越过他身边朝那个男人扑过了过去。
白阳羽赶在保安赶来之前将那个男人扑倒在地上,反剪住他双手,抬起头关心地看着温文耀。
温文耀伸手去摸头顶,只觉得指尖温润潮湿,他将手在面前摊开,看到手指上面是鲜红的血迹。
“操!”温文耀终究没有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那个中年男人不是一个人来医院的,他纠结了一群人,扛着他父亲的遗体摆放在急诊大厅里面,拉起横幅要医院还他父亲的性命。
白崇第一时间接到电话,圣诞约会进行到一半,只能唐突了佳人,让宋文然匆匆送他回来。
在路上白崇就打了几个电话,其中一个是给市公安局局长打的,说了一下医院目前的情况。
宋文然这时候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不知道事情还牵扯到了温文耀。一直到他随着白崇匆忙赶到急诊大厅的时候,先是看到十几个跪在地上拉横幅的闹事者和依然熙熙攘攘躲避着这些人奔走的急诊病人,之后他就一眼看到了站在急诊大厅角落的温文耀。
温文耀开着车跟在他身后不远,看他即便跑步的时候也脊背挺得笔直,汗水从头上一直滑落下来,后背的衣服已经快要湿透了,他突然觉得这个弟弟真的很陌生。
宋文然已经跑到了街角的公园,公园有大片绿地,有一个人工湖,湖边上的凉亭里坐了许多游客在喝茶打牌。人工湖一侧的空草坪上有一些儿童游乐设施,都很简陋,其中一个秋千上坐着穿粉红纱裙的温文倩。
在见到温文倩之后,宋文然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温文倩抬起头来注意到了他,猛然间睁大眼睛从秋千上站起来,想要朝他走过来。
就在这时候,温文耀也在路边停了车朝这个方向走来,他有些烦躁地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了意识到这里不能抽烟于是没有点燃。他看到温文倩时,把烟从嘴里抽出来,满心不悦地冲她喊道:“瞎跑什么?不知道大人会担心吗?”
温文倩在听到温文耀这句话之后,顿时停下了脚步,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温文耀朝着温文倩的方向走过去,他确实有些生气,接到温文浩电话时本来在主任那里开会,他不得不临时请了假赶出来找人,结果到最后发现是小孩子任性的恶作剧。
宋文然在温文耀大步经过自己身边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人拉住,他力气不小,捏得温文耀的手臂有些发痛,所以温文耀反应不小地挥开了他的手,“做什么?”
“她已经很害怕了,”宋文然说道,“你别凶她。”
温文耀皱起眉头,“她害怕,所以她可以任性妄为?”
宋文然语气还算平静,但是心里也憋着一股怒气,“既然你们都不管她,又何必对她要求那么高呢?”
温文耀把手里还没抽过的烟折断丢在地上,“你什么意思?”
宋文然深呼吸一口气,他说:“没什么意思,你们都不想照顾她,那我来好了,以后不给你们添麻烦。”
温文耀冷下脸来,“你这是在责怪我们?你走那年多大?四岁?你见识过一个当爸爸的女人一个接一个换,孩子一个接一个生,到最后自己拍拍屁股走人,给你留下个没成年的妹妹让你照顾的吗?”
他说这些话时完全没有顾及温文倩,向来都是默默流泪的小女孩,这时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