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一会儿神,卫初已经抓着他问:“师弟,你说我该怎么办?”
谢归一愣,卫初才又说了一遍。
“他们要我下令,把天仪社暂时搬出京城。我不愿意,因为师父他老人家走之前就叮嘱我,一定要守着京城,否则他变成鬼也不会饶了我。”
谢归知道他说的师父,是天仪社上一任府主,教他机关术的人。
他稍稍思索,问道:“老顽固们,都怎么和你说的?”
卫初毫不迟疑:“他们说,京城会有大动荡。要我带天仪社的能工巧匠,往东南三郡去。”
谢归险些失手摔碎了茶碗。
他险险压住心神,“都有谁和你说过这话?”
卫初奇怪地看他一眼,“让我搬走的长老很多,但说过这话的,只有一两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先问问你。”
“可曾告诉其他人?”
卫初摇头。
谢归皱眉。
京城动荡,哪里都能去,为何偏偏要往东南三郡?
难道是因为,那里有最多的巧匠人,能壮大天仪社?
可是这一年的盛夏,东南就会爆发盐铁案,连七皇子也不能幸免。
如果天仪社这时候去东南,别说发展壮大,卫初的命能不能保住都还是问题。
谢归忽然又想起上一世,有人在书院就对卫初下手。
看来,有人看不惯天仪社,想斩草除根。
谢归沉下声音问他:“师兄,你跟我说实话,韩先生是否做过天仪社的长老?”
卫初张大了嘴,虽然没回答,表情已经很明显地告诉他,正是。
卫初喃喃地道:“韩先生当初和其他长老争吵,一怒出走,师父让我去书院,就为了学他的手艺。师父曾说,连他也比不上韩先生。”
谢归忽然明白了凤璋的用意。
把韩先生抽出来,相当于保存了天仪社大半的实力。即便日后天仪社被毁,也能随时重建。
凤璋应该早就发觉有人要下手,才想到这一招。
或者说,也可能是皇帝早就发觉了,却一时无从下手,只能用这种方法求全。
谢归放下茶碗,神色肃重。卫初也紧张起来。
“师兄,你听好了,一个字都不要漏。”
卫初连忙点头。
“其一,你先给韩先生写封信,把长老的话告诉他。哪句是谁说的,一个字都不能少。”
“其二,不要打草惊蛇。你回京城后,答应去东南三郡。”
下一条,谢归却犹豫了。
一旦说出口,天仪社和卫初,就和他牢牢牵扯,再也撇不开关系。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其三,去了东南,不要收揽铁匠刀匠,安顿下来,找一些十余岁的寒门少年,送他们进各地书院。”
谢归闭了闭眼。
“如此,我保天仪社安然无恙。”
-
天仪社的手下们都等在燕王府不远处,谢归亲自送他出去,直至一行人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这是打算去哪?”
凤璋凉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谢归皱眉看他一眼,凤璋却把缰绳撇给天罡卫,自顾自往里走。
这人发什么疯?
谢归以为在门口,他还得装出两人不和的样子,便追上去:“殿下,文书我已经看过了……”
凤璋堪堪停住,剑眉一扬,看向旁边迎面走来的天罡卫。
两个侍卫迎面相遇,一个牵着凤璋的马,一个牵着卫初留下的白马。
谢归没想太多,“卫师兄留了匹马给我,殿下若不喜欢,我赶去还给他便是。”
凤璋冷笑一声:“谁管你。”
谢归只当他去朔方军受了气,不说什么。
路过自己的院子,他连忙进去取文书。凤璋本来脸色稍霁,闻见莽山雪的香气,探头一看,茶具还没来得及收。
脸色登时又黑了一层。
“殿下,文书在……”
谢归抱着一沓文书出来,凤璋冷冷地瞥他一眼,踏着满地杏花大步走了。
每逢三月上巳,书院都会邀请当世大儒来此雅集,品茶论道。甚至有人如此评价:不到若耶溪,不配论古今。足见地位之高。
新生答论放在二月二,相互熟悉后,便是令天下学子趋之若鹜的上巳雅集。清江郡守受左大先生所托,在南山附近加派人手,将意图闯入的人挡在山外。
作为书院的新学生,谢归一行十一人理所当然地被列入雅集名单。而谢归腿脚不便,去往若耶溪的山路又不好走,于是左大先生又给他破了例,允许他将风雅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