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并不点破,只是问他:“当初你被告知,有人会在路上与你偶遇——那个告诉你这件事的人,与你有过恩怨吧?”
马老大登时张大了嘴。
谢归笑道:“你不必急着否认。因为照我看来,我还能活很久,你却活不了几天了。”
马老大瞪大眼睛,忽然朝他伸出手。一股劲道破风袭来,打在他手肘,疼得他缩了回去。
他冷汗直流。
谢归微笑,定定地瞧他。半晌,马老大忽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马老大悔丧无比:“我老糊涂了。她只说将你引到客栈,之后与我没有牵扯。他家长辈对我有恩,我想着不过是带个人……就答应了。”
谢归似笑非笑:“你知道这件事,他还能让你活下来?”
马老大这是被反啄瞎了眼,此时才想通其中关节,更是悔不当初。
那人的确是冲着他来,借了马老大这把刀。之后再用独孤逐,把马老大一起扯进去,幕后人抽身事外,冷眼旁观。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谢归看着不远处抱头哭泣的女子们,声音凉凉的:“牵扯我没关系,你连自己家眷都扯进来了,何苦来哉?”
马老大怯声道:“她说,带几个人,更像真的。不过几个妾侍,没了就没了吧……”
谢归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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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独孤逐带着部兵回来了。
迎着夕阳,独孤逐搭箭上弦,直指俘虏们。
人群登时惊慌起来。独孤逐大笑三声,箭矢破出,扎透了马老大的脑袋。
谢归早就闭上了眼。
马老大离几个女子比较近,鲜血溅了她们一身,吓得她们惊声尖叫。在独孤逐的狂笑声中,部兵把马老大的尸首拖走,不知丢去了哪里。
夜晚又是酒肉宴席,独孤逐照例喝得大醉,意态满足地回了帐子。
谢归正在磨墨,见他进来,便做出低眉顺目的样子,继续干活。
独孤逐是翟人的一员大将,在翟人王庭中也有很高地位。这回他出来带的是部兵,哪知道王庭的文书还是追到这里。
围了客栈的当晚,独孤逐苦于没人伺候笔墨,便在俘虏里转了一圈,把谢归拎了过来。其余俘虏以为谢归和翟人一伙,是以疏远了他。
谢归把墨磨得细匀无比,觉得身边仍然冷风阵阵。抬头一看,独孤逐竟还站在帐子门口,一手掀着帘子,双目灼灼地盯着他看。
谢归忽然觉得不舒服。
这位独孤大将,除了带兵勇猛、地位不低之外,还有个上下皆知的特点。
独孤逐喜欢男人。
庆德十八年春,闻名天下的南山书院开始了两年一次的院生选试。
距离书院最近的清江郡治内,一派熙熙攘攘。谢归坐在木制轮椅上,正在艰难地适应着这件奇特的代步物件。
机缘巧合下获得新生,回到十四岁,原以为一切都会恢复原状,一场病重却变成了摔伤。
谢归不敢大意,多番打听,发觉和记忆中的十四岁大同小异,才勉强放下心来。
看样子,前一世的重伤,还是对这一世有轻微的影响。就不知他和凤渊的再见,会有什么变化。
初春日光暖然,谢归坐在简陋的小院子里调试轮椅,忙出一身薄汗。他喘了几口气,抬头却见风雅顶着副奇特的表情站在自己面前,不由皱眉:“怎么了?”
风雅对他的冷淡习以为常,神神秘秘地问他:“这件东西,公子还习惯吗?”
谢归点头:“尚可。”
近来市面上流出许多稀奇的物件,轮椅正是其中一种。来源众说纷纭,或说是番商带来的,或说是神秘的天仪社制造的。
见谢归不搭理自己,风雅有些沮丧:“公子,你就不问问我,院生选试的结果怎样了?”
谢归心下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哦,如何?”
风雅像是突然拨动机括的傀儡偶人,差点扑到谢归身上。谢归早有准备,轻巧地拨动轮椅,躲开他的动作。
小书童摔个狗啃泥,满脸灰黑地大笑:“公子,你考上了!”
谢归笑了笑,继续琢磨轮椅。风雅压抑不住兴奋之情,扳着指头算:“附近的街坊都不知道,需要通报一声。钱家小公子没考上,该去炫耀炫耀……还有,还有……”他点着点着,突然泄了气,“我原以为公子能考头名,结果只有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