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踏在雪地,发出细碎的声响。
夜里风渐渐小了,他独自四处走动,也无暇顾及走到哪里。
走得累了,便寻了处开阔地方,静静看屋檐下红色宫灯飘荡。
严冬之后,将是蓄势待发的盛春。
“怎么在这儿?”
谢归一愣,将将回神,却见凤璋抱着懒洋洋的猫儿,含笑立在不远处。
天地广阔,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猫儿瑟缩在凤璋怀里,瞅见谢归,乖巧地喵一声。
谢归是真惊讶了,凤璋大笑两声,放开手。猫儿落在地上,又三两步溜进谢归怀里。
檐下台阶刚被洒扫干净,谢归抱着猫儿,就势坐下,凤璋也跟着坐在他身边。
“归一已经备好了酒菜,你大约猜不出,他手艺有多好。”
在手下面前一概黑脸的大统领,居然有一手好厨艺。
“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凤璋递来一封信,灯火飘忽,他一时看不清名姓。
“是谢大人的信。”
谢归手一颤,扣信笺的手也不稳。
“他另送了一封给我,”凤璋佯怒,“谢大人胆子不小,说我若敢欺辱你,他便去父皇面前告御状。”
谢归噗嗤笑了,“父亲向来如此。”
凤璋还不放过这一茬,“他人在御前,要是真说了什么,本王只能做个藩王,回不了京城,岂不是委屈了你?”
谢归冷笑:“不敢。给殿下做事,还能委屈不成?这是为谢家光宗耀祖啊。”
两人亲近后,谢归许久没有牙尖嘴利,凤璋颇不习惯,顿时不知说什么好。
谢归默默挠着猫儿下巴,猫儿却忽然不安分,喵了好几声。
在谢归回过神之前,凤璋先黑了脸。
只见半空中一只鸽子扑腾飞下。谢归赶忙解了信笺,在猫儿扑了鸽子之前,将鸽子放走了。
除夕深夜,卫初还记得给他送信。信里洋洋洒洒,叮嘱他在燕地注意身体,自己在东南三郡做得如火如荼云云。
天寒地冻,谢归却觉得手心发暖。
在外面待得够久,归一亲自过来找人了。
两人一同回去,走近院子,已经闻到浓烈的饭菜酒香。
除夕小宴设在凤璋书房里,猫儿冻了许久,闻见香气,早就忍不住,先几步跳了进去。
房里暖然一片,酒菜俱陈。他们刚刚坐下,韩先生已经拍开了酒坛子,笑着对谢归道:“燕地雪景,比起清江郡如何?”
谢归知道他是笑话自己流连忘返,只微微一笑,并不搭话。
韩先生先倒了一大碗酒,豪饮一大口,赞叹:“好酒!”
他喜欢酒,谢归是知道的,可惜自己不能喝,便倒了碗茶水,“我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除夕夜里,关起门来,不讲那么多规矩。韩先生大笑称是,又喝完了一碗,便给每个人都满上。
喝到一半,凤璋还不忘调侃:“这坛酒比‘一枝春’差远了,要是送到停云关,漆四非得郁卒而亡不可。”
桌上笑成一片,归一立在旁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停云关比幽蓟更冷,漆四需要更烈的酒暖身,每每喝不过瘾,他就像吃不到腥的猫,浑身不自在。
一席小宴吃到深夜,按时辰算,已是庆德二十三年了。
韩先生和凤璋都喝得微醺,归一也忍不住多喝了两口,脸颊略有发红。
谢归喝了一碗又一碗茶水,难得地双眼含笑,等着更漏滴尽。
天地广阔,他重活一世,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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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先生以探亲访友的名义离开书院的,因而不能久留。大年初七,他便启程告辞。
临走前,韩先生还不忘叮嘱谢归:“在燕地与殿下齐心协力,定能早日回到京城。”
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远远相送,终须一别。
道旁柳树轻拂,虽看不见嫩芽,远远望去,已是一片葱郁的云霭雾气。
乔装成商旅的车马渐渐远去,看不清了。
回到王府,谢归依旧先去了凤璋书房。
他神色被凤璋看在眼里,“舍不得了?”
谢归淡笑:“日后终能重逢,何必在意这短短的分别。”
凤璋笑了笑。
谢归何其敏锐,察觉到他笑意有古怪,“朝中出事了?”
凤璋道:“不算大事——有人参了一本,找麻烦来了。”
谢归心下一紧,又听他道:“他这平王,才真是闲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