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开口,一个老大夫忽然转过头,呸地吐一口痰,恰好溅在他脚边。
赵管家吓一跳,抬头便与似笑非笑的谢归对上,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讪笑:“谢公子……”
谢归像是从没见过他,和蔼地道:“这位老伯,你若身子不适,可以先去后面等着。待我们为病人看诊完,也不迟。”
赵管家一噎,“谢公子,那天晚上……”
谢归诧异道:“我们从不在晚上开义诊,老伯你怕是记错了?”
赵管家以为他真不记得,指指他身后药材箱子,又指指燕王府的方向。
谢归摇头:“老伯,我们不卖药材。”
几问几答,都叫他老伯,一点说话的余地都没留。赵管家脸涨成猪肝色,急得团团转。
“赵伯!”
软轿里传出一声娇斥,赵管家得了台阶,连忙出了帐子。
谢归眯起眼睛,似是无意地看向软轿。
小侍女搀了盛氏走出轿子,周围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碍于对方声势,纷纷低下头去。
谢归立在原地不动,盛氏也不生气,上前软软一礼:“这位一定是燕王府的谢大公子了。初次见面,久仰大名。”
谢归扯扯嘴角,“不巧,我们曾在京城见过,盛九娘。”
作为士族第一,谢家与其他士族不同,却也少不了往来。各家子弟情况如何,谢归心里清楚得很。
盛氏从善如流,“是我记错了,公子莫怪。不知公子在幽蓟可还习惯?夫君知道公子来了,总与我说起这事,要邀你往家里坐坐。”
谢归不由多看她两眼。
盛氏的确高明,一边提醒他是“被迫”来此,一边向他套近乎,邀他与赵家往来。
此人若生做男儿身,会是劲敌,也会是八皇子的一大助力。
盛氏已经走到另一顶软轿边,将赵品钧从轿子里搀出来。
旁人见傻子大少爷现身,都争相抬头。盛氏搀扶时,微微低下脖颈,谢归眼尖,当即看见个牙印。
一事归一事,他们夫妇乐趣,谢归本着非礼勿视的态度,转开眼去。
恰好傻子大少爷对着他憨厚一笑。
以往城里传说傻子少爷像个怪物,如今他安安静静的,除了喜欢傻笑,还能和媳妇说两句话,纷纷称奇。
谢归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
他不会看错,那个牙印用力很大,显出两个巨大的门牙。而傻子少爷刚才笑的时候,牙齿大小均匀。
他凝神想了想,忽然对赵管家道:“怎地惊动了大少爷?”
赵管家刚才被谢归晾着,此时蔫蔫的,冷不防被问了一句,惊讶地“啊”了一声。两个门牙便被谢归看在眼里。
谢归不动声色,已经有了别的盘算。
他本想找个机会,要么给傻子下药,让其彻底痴傻,使盛氏丧失对赵家的掌控;要么像对付郡守那样,直接找人顶替了。
看来,要对付的不只盛氏一个。得找个机会,一网打尽才是。
最好能,祸起萧墙。
谢归看向傻子大少爷。他被盛氏缠着,依旧憨傻地笑。
谢归决定赌一把。
他暗中扯了张白纸,搓成一条,忽然大步走向两人,脸上表情变得飞快。
“盛九娘,你莫当我谢归好骗。城中都知你丈夫自幼痴傻,这种病,还能治好不成?”
盛氏愕然,就见谢归猛地推了赵品钧一把。她正搀着丈夫的手,也被带得踉跄几步。
她心内一喜,要抓住这个机会,给谢归套些罪名。
谢归哪会让她开口,忽然眼圈发红,怒斥道:“你们搜刮药材,抬高药价,发的是血财!我受燕王之命,必不会将百姓视作蝼蚁!你们走吧,今天的事,我就当做没发生过,不会告诉殿下。”
这是整个燕地人人知晓的秘密,被谢归当众说破,盛氏脸色青白交错,一时想不出对策,只得恨恨地低声道:“你等着!”
赵家人来得快,走得更快。帐子里笑声连成一片,有个老大夫笑得方子都写错了。
与赵家撕破脸只是早晚的事,谢归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有了这一段,前来看诊的病人越来越多。谢归还编了几首童谣,嘱咐归一找人散布出去。
傍晚收拾场面,众人纷纷告辞。谢归宣布隔五日再来看诊,便与归一一同回去。
“赵家郎,盛九娘,吸人血,没天良?”
归一仔细回味他编的几首童谣,只能感叹自家主上慧眼识人。
谢归的招数快狠准,杀人不见血,编的童谣也字字诛心。
他忽然好奇起来,如果谢归没被主上带走,在背后编排主上,会写些什么?
进了燕王府,归一实在忍不住,低声问他:“谢公子,你会写什么编排主上?”
谢归奇怪地看他一眼:“写?我随时可以编排他,还用得着写?”
归一登时噎住,严肃的表情略有扭曲,也听出他声音十分疲乏,好心劝道:“谢公子,今天你累了,回去好好歇一晚。”
谢归口头答应着,回了自己院子就点了灯。归一晚上巡视,见他书房还亮着灯,不忍心上去打扰。
结果凌晨时,谢归早该起床看文书的时候,灯还亮着。
归一嘱咐手下多准备点早膳,一定要盯着谢归吃完。他人还没走远,送早膳的匆匆跑来,惊慌失措。
“大统领,谢公子他,他醒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