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拿来干嘛,送给小姑娘讨好别人呗,以前又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
“你讲点道理,我什么时候讨好过小姑娘了?”
“就你上高一的时候……”
罗志强下班一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家里这么一副鸡飞狗跳的模样。
他双手往身后一背,咳嗽一声,满身领导派头地走了进来:“怎么回事?”
“爸!”罗素芬委屈地撅起嘴,“你管管罗建刚,跑到我房里乱拿东西。”
罗志强一瞪眼:“拿你姐什么了?快拿出来。”
罗建刚本来还想着吵一吵就还给她算了,可他爸这么一掺和,他就有点拉不下脸了,万一问起来他拿这些女人用的东西有什么用呢?不行,那也太丢脸了,他决定死撑到底:“谁拿她东西了,一回来就在这儿嚷嚷。”
罗志强跟女儿说话的时候明显温和了许多:“芬芬啊,什么东西不见了?”
“雪花膏。”
“哦,雪花膏啊,不见了就重新买,爸爸给钱你买。”
罗素芬一跺脚:“爸,这是我朋友去省城的时候帮我带的上海雅霜牌雪花膏,这儿买不到!”
“那……”罗志强也有些为难,“要不我回单位问问,最近有谁要去省城出差,我让他帮你带?”
“那我现在抹什么呀,我跟人约好了去看电影的!”罗素芬说着狠狠地瞪了罗建刚一眼,她还是觉得这小子心里有鬼。
罗建刚双手插兜,两眼望着天花板吹口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许秋阳也有点儿吓着了:“妈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原本想着还没到中午收工的时间,她还来得及回去想法子把撬坏的锁头给修好,说不准可以蒙混过去呢,如今看来这是东窗事发了,还连累了家里的弟弟妹妹。
正想着,二妹从屋里跑出来拦住许秋阳他们:“大姐,你们先别回去了,阿妈在打人呢!”
“怎么回事啊,阿妈不是在上工吗?怎么回来了?”
“小弟拿了家里的钱去供销社买糖吃,被人发现了告诉阿妈,阿妈就回来了,这会儿正发火呢,说要打死你,你还是先别回去了吧!”
许秋阳知道李桂芳发起脾气来是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打的,许翠兰身子还弱,可不能再被打了,便让许东来先背着她到大伯家避避风头,至于自己,祸事是自己惹出来的,总不能眼看着小弟被打死。
于是壮了胆子冲进去抢李桂芳手里的棍子:“别打啦,小弟和小妹花了家里多少钱,我都还给你还不行吗?”
李桂芳调转身把火力集中在许秋阳的身上:“你这个死丫头,你还有脸回来,还,你那什么还,拿命还吗?”
许秋阳一边躲闪一边大声说:“我这几天不吃饭不睡觉,天天去山上挖药材去卖钱还不行吗?”在村里也就只能想得到这样一个来钱的法子了,粮食都是大队的,自留地里种的那点菜自家都不够吃,就算从牙缝里省出来了拿去镇上卖,那也得当心别被红袖章给抓住了,不然就是投机倒把。
也就去山上挖点药材卖给药材铺这事儿能做了,可草药不值钱,晒干了一大麻袋才能卖上几分钱。
“挖、挖、挖,我挖你个头,不用上工啊,不用做饭不用干活啊!还想吃饭,吃吃吃,吃死你!”李桂芳疯婆子一样狠命地抽打着棍子。
许秋阳再不跑的话说不定真的被她打死在这儿了,也顾不上十八岁大姑娘的面子了,抱着头就往外跑。
李桂芳不依不饶地狠命追,叫骂声隔了几里地都能听到。
年轻人腿脚到底利索些,李桂芳追了半天实在追不上,恨恨地把棍子一扔,用力往脚边啐了一口:“呸,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往回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回头把棍子捡起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家走,好歹也是家里的柴禾,可不能糟蹋了。
许秋阳一口气跑到河边,精疲力尽地坐下来喘气,心累得要命,这来到这里还不到半天的时间,糟心的事一件接一件就没消停过,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啊!
更可怕的是,体内的两个灵魂好像越来越融合在一起,她也好像越来越适应这个穷苦的身份了,连想着要去挖药材卖钱的心思都有了,这是准备长期呆下去的节奏?可是她不要啊,这样的苦日子,过一天都嫌多了,再多呆几天下去,她非得疯了不可。
要不再睡一觉?一觉睡醒说不定就能摆脱这个走歪了的人生轨迹,回到原来的正轨上去了呢?
这么想着,累了一个上午的许秋阳躺在河边的沙石滩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今天太阳挺好,晒在身上暖暖的,睡得还挺舒服,连个梦都没做。
感觉到凉意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睁开眼睛,还是原来的这片天地,许秋阳伸了个懒腰,捡起身边的几颗石子扔向前边的河水里,心灰意冷地看着水花四溅,这是回不去了吗?
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今天算是旷了一天的工吧,家里的活也没干,每天要捡的柴也没捡,猪草也没去割,还闯了这么一个大祸事,回去不说挨打了,饭是肯定吃不上的。
她饿得双腿发抖,身上发飘,从早上开始就没吃早饭,到了这个点儿早就饿过了头,孤魂野鬼似的飘着往前走。
反正回去也没饭吃,要不就不回去了,不能离开这个世界,那离开那个糟心的家总可以吧,天大地大,难道就真没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了?
许秋阳仔细地考虑了一下离家出走的可行性,最后发现,离开这儿,她还真的就是没有容身的地方了。
她调出原身的记忆翻了翻,发现现在是一九七二年,户籍制度挺严格的,去哪儿都要介绍信,没有介绍信连个招待所都住不成,还有城里不管是吃什么买什么都要票证的,什么粮票布票之类的,她一个农村姑娘,上哪儿弄这些东西去?
要是念过书有文化,说不定还能通过招工到镇上或者县城的工厂里去做工,运气好的话还能混个农转非呢,可是像她这样的,以后的日子基本上一眼能看得到头,每天挣工分、操持家务,过几年嫁个同村或者隔壁村的农村汉子,继续挣工分、操持家务,一天到晚围着锅台转,以一年一个的频率不断生孩子,不到三十岁就熬得油尽灯枯,像个四五十岁的老太太。
哦,不对,这些年该有计划生育了,不会再像李桂芳那样生一大窝,不过也得要生得出儿子才行,要是头一两胎生了女儿,那拼死拼活,东躲西藏也要把儿子给生出来的。
想到将来的某一天,她面黄肌瘦、目光呆滞地站在灶台前,背上背着一个,胸前吊着一个,大腿边上还拖着一个,个个孩子都张大嘴哇哇大哭闹着要吃的,刚收工回来的男人见还没能吃上饭,摔锅砸盆地骂娘,许秋阳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如果将来的日子真要过成这样,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秋阳!”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想怎么呢,怎么越叫你越走的!”
许秋阳一脸茫然地回头,拍她的是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她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杨雪珍:“哦,雪珍啊,什么事?”
“你今天上哪儿去了啊,也没去上工,我都找你一天了,急死我了,差点就赶不上了,快,跟我走。”
“去哪儿呀?”
“去找我爸,有重要的事!”杨雪珍心急地扯着她往前走。
“什么事啊!”许秋阳饿得身上发虚,被她这么一扯身上的虚汗都出来了,“慢,慢点!”
“不能慢,再晚点就没机会了,我好不容易求我爸把这个名额留下来的。”
“什么名额啊?”
“招工名额!县上要在白水村修水电站,要招工搞基建呢,每个大队五个名额,今晚就要报上去了,要是再找不着你,我可没本事再帮你留住了。”杨雪珍焦急地说。
“什么,白水村?”这名字好耳熟啊,“那你知道水电站叫什么名字吗?”
“你管它叫什么名字啊,反正是个好出路就行,我爸说了,现在是搞基建,基建完了以后要留下一批人在水电站上班的,如果表现好能留下来,那以后咱也是吃公家饭的人了。”杨雪珍得意地说。
“不是,你先告诉我,是不是叫白龙湾水电站?”许秋阳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激动的,心跳得飞快,她就知道,总不会无缘无故穿越这一场。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来着,怎么样,你要去那儿做工不?包吃包住,顿顿白米饭管饱,还给工钱,一个月五块!”
“去,当然要去啊!”许秋阳一激动,脚下走得比杨雪珍还快,果然是白龙湾水电站啊,她这辈子,跟白龙湾就是摆不脱的缘分,不管白龙湾水电站建成之后她能不能回去,只要能留在白龙湾,那日子就够快活的了!
刚才还困扰着她的百般寻不着出路的问题,居然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许秋阳那个欢喜啊,连腹中的饥饿都忘记了,精神百倍地跟着杨雪珍找到她爸——村支部书记杨土明,一脸兴奋地看着他在招工名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