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只要再向东走不到三百步,就是青云营。
“小阿京,下来吧。”贝珠喊道,“别被勾了魂去,不然我怎么向大母交待?”
夜里,拾京坐在贝珠家的院子里,帮她补衣服。
贝珠拿了石粉和树枝,说道:“来帮阿娘画条线。”
拾京接过树枝,贝珠道:“画条直线,圈蛇用的,来吧。”
拾京把自己的头发快速用晒干的藤蔓缠起来,甩到身后,捏着树枝,弯下腰,在地上画出了一条漂亮的直线。
贝珠惊讶不已:“小阿京线画的好直!”
拾京不解道:“阿娘不是让我画直线吗?”
“可是,虽说是画直线,我从来没画这么直过。”贝珠咋舌,“就是你珠明弟弟也画不了这么直,他的手握刀弯弓可以,可一拿起树枝就抖。”
拾京笑了笑,低头看去,地上的线确实笔直干净。
贝珠高兴地填上石粉,说道:“小阿京这双手最巧了,你握着树枝,树枝就听你的话。”
“其实……是阿爸教的。”
拾京想起他的阿爸握着树枝,摸索着在地上写字,教他识字。后来他也拿根小树枝,阿爸写一个,他跟在后面,一笔一划学一个。
但因阿爸目盲,所能教的也很有限。
他现在还记得阿爸搂着他,轻轻说道:“这可怎么办,不读书终究是不好的……”
贝珠愣了愣。
“贝珠阿娘……”
“说吧,阿娘听着呢。”
“我想吹埙。”
贝珠笑道:“放心吧,阿娘这里离得远,他们听不到。”
拾京再次吹起了那首《大风起》。
断断续续到第二遍,林子外忽然有笛声传来。
拾京停了下来,惊讶地听着。
笛子声清脆,吹的也是大风起
玉带林外,月亮都升到了天空中央。
南柳半睡半醒之间,突听帐外远远传来断句异常熟悉的《大风起》。
她立刻翻身坐起,确认了之后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就跑了出去。
声音忽远忽近,南柳确定不了具体位置。
但,这是拾京,拾京在!
今天给他带的酥糖也忘了给。
南柳慌张寻着声音。
她怎么才能告诉拾京,她现在就在玉带林外,在他的不远处,听他的埙声呢?
正当发愁之时,南柳听到身后传来笛声,接上了拾京吹断的《大风起》。
埙声不再响起。
南柳火冒三丈,扭头喝道:“是谁?!”
谁大晚上的多管闲事!
月下阔步走来一个绿衣男人,长发高高束起。
他停在不远处,放下横笛,问道:“你又是谁?”
听到这个声音,南柳怒火一顿,瞬间化为惊喜:“明月舅舅!”
封明月惊住。
大同一十三个州,四万万百姓,唯有两个人能叫他舅舅。
大的那个远在京城,唯剩一个,就是眼前这个披头散发赤足的小姑娘。
封明月乐道:“南柳?!三年未见,舅舅竟然都认不出你了!”
空气里涌动着双方互不退让的敌意。
拾京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直到他看到了南柳脸上细小的擦伤,挪了步子,挡在了她身前。
“溪清,我会和你解释的。”他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放下弓,她是青云营的,是大同的将士。而且,我和她只是碰巧在这里遇上。”
“撒谎!”溪清怒道,“一定是她昨天和你约定了什么,我亲眼看到太阳落山后你主动离开家,到这里和她见面!”
她跟踪他!
“阿姐!你怎么能……”拾京快速说道,“我来和她换东西,是真的!”
他取出怀兜中的香囊:“她把这个给了我,我要和她完成交换。阿姐,信我。”
他们的语速快了后,原本就对苍族语一知半解的南柳更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表情沉的可怕,脸颊的擦伤像是被蚂蚁噬咬,又疼又痒,南柳手背蹭了伤,看到了手背上的血。
那一瞬间,雁陵和拾京都感受到了她的怒火。
雁陵当机立断。
拾京瞳孔一缩,一道凌厉的风擦着他的发丝掠过,拾京大喊:“阿姐躲开!”
溪清反应不慢,耳朵一动,立刻翻身避开,然而还是被凌风刺来的树枝擦伤了脖子。
树枝像把刀,削断了几缕她的长发,系于发上的银饰支撑不住,散开落地,银铃细碎。
溪清捂着脖子上的伤,神情狼狈,像被激怒的母兽,似是下一秒就要怒吼出声。
拾京慌张跑去,查看她脖子上的伤,见无大碍,微微松了口气,蹙眉对雁陵说道:“她是我阿姐!”
雁陵看向南柳,晃了晃手中剩下的那根树枝,似是问她怎么办。
南柳眼中的笑像冰霜压枝头,冰雪严霜冻住了她的笑,像是马上就要碎裂,释放出眼底的强压下的怒火,笑问:“嗯?是你亲姐姐吗?”
拾京摇了摇头:“她是大母的女儿,以后的族长。”
南柳挑眉看着他,轻蔑一笑,咬牙道:“我知道。”
以后的族长又如何,真以为她在乎?
“大母是阿妈的姐姐。”拾京聪明的换了个说法,“亲姐姐。南柳,溪清她……是我最亲近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叫南柳。
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念出,温柔的像晴空白云春风回暖。
南柳微微怔了怔。
“是误会。”拾京急切地寻找着恰当的词,“真的是误会。”
南柳手指点着心脏,似是要哭,莫名委屈道:“拾京,如果不是我躲开那一下,她的箭很可能已经刺入我心脏!”
她眼中笑意荡然无存,冰冷的眸光看着他:“你知道她今天若真的伤到了我,你们苍族会如何吗?”
溪清擦了脖子上渗出的血,推开拾京,欲要搭弓。
拾京把她的弓箭夺了过来:“溪清,够了!”
溪清愤怒道:“怎么能放过她们!你是被邪魔迷惑了吗?!”
“没有!”拾京叹了口气,软了语气,劝道,“我们回去吧,回去会跟你解释。”
溪清看了眼雁陵,雁陵木着脸,再次扬了扬手中的树枝,仿佛在说,要不要看看是谁更快?
溪清一咬牙,又要伸手夺弓,拾京捂着弓摇头。
溪清跺脚,恨声道:“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