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母神。”
拾京吸了口气,哑着嗓子努力解释道:“溪水母神,我们苍族祭拜的神女,最纯净美丽的神女。”
他指着南柳来时的路,说道:“刚刚……看到你,你从那里走过来,提着灯,走得慢,我以为是溪水母神出现了。可阿爸跟我说过,肯定没有溪水母神,是假的……我,所以我刚刚看到你,吓了一跳。”
这个回答让南柳愕然好久,回过神,她放声大笑起来,脚下一滑,没站稳,手中的风灯掉进了墨玉潭。
拾京伸手扶住了她,又极快地收回手。
风灯外框是个琉璃罩,灯沉入墨玉潭不灭,一团光缓缓下沉,照亮了所过之处。
坠底的那一瞬间,琉璃罩承受不住水压,裂开了,水涌入灯中,熄灭了灯火。
南柳眉头一蹙,扒着潭边的石头朝潭内看去,似是想确定什么。
拾京在她身后,沉默了好久,忽然问道:“你看到了吗?”
“你是说……”南柳只说了一半,想起叶老板提到过苍族女产下外族子后沉尸墨玉潭的事。
拾京哑着嗓子,听不出什么情绪:“尸骨。”
“我看到了。”南柳沉声道,“有很多。这里面扔的,都是外族子?”
拾京轻轻嗯了一声:“不止。”
“不止?”
拾京语气平静道:“还有我阿爸。”
南柳震惊道:“怎么回事?你父亲……怎么死的?”
“我阿妈原是族中的巫女,掌管族内的祭坛,她捡到了我阿爸,把阿爸藏在了祭坛下石屋中,瞒了族人十多年。后来阿妈病了,很严重,阿爸要出林求医,离开了祭坛,被人看到了……”
拾京看着重新陷入漆黑的墨玉潭,低落道:“阿爸就在这里。”
南柳不可置信道:“什么时候的事?这种事若上报岚城官府,你的族人是要给你阿爸偿命的。”
“十年前。”拾京摇了摇头,“已经晚了,阿爸已经死了。”
“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来寻你父亲吗?”
“没有,阿妈一直藏着阿爸和我,外面人不知。”
南柳问他:“你父亲有跟你说过他家里的事情吗?住哪里,叫什么之类的?”
拾京想起父亲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拾京,阿爸的家在京城,离开这里,去找阿爸的家人,告诉他们,阿爸埋在这里。”
月牙升空,云散星稀。
微弱的月光下,拾京漆黑的眼看着南柳:“京城……离这里远吗?”
“远。”南柳坚定答道,“但如果你要去,我会带你去。到了京城,不怕找不到你父亲的家人。”
“……真的?阿爸说,京城很大。”
拾京的声音似比刚开始更沙哑。
南柳快速答道:“你只要跟着我,再大的京城,我都能帮你找出你父亲的家人!”
拾京轻轻笑了起来:“你愿意帮我?”
南柳狠狠点头,脸上不由也带了些笑容,松了口气,问他:“你今晚睡哪里?”
“就睡这里,明天太阳升起来后才能回族里。”
“不行。”南柳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没有一点温度,像冰块,“跟我来,我有地方给你住。”
拾京微微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好由她去了。
通往墨玉潭的山林入口处,一簇火光渐渐行来。
“殿下?南柳?你在不在?”
“雁陵,这里。”
雁陵听到回应声,火把一顿,调整方向,快速朝这边移动。
她一边走来一边念叨:“出来就不见人了,见你鞋袜还在石头上搁着,猜你肯定是往林子里去了,我真怕你搞这些个一时兴起,兴起而去兴尽而返。下次说一声,我受不你这样折腾,你灯呢,怎么黑灯瞎……谁?!”
她的火把照到了南柳身后的人,猛的睁大了眼,一脸吃惊。
南柳笑道:“没事,晚些时候再跟你说,今晚让他在木屋住一晚,柴火灭了吗?”
雁陵呆呆道:“哦,没呢。”
“那就好。”南柳扭头,对拾京说,“住屋里比你躺在水边强太多,晚上天凉,木屋里有生火,去把衣服烤干了,舒服睡一觉。”
拾京静静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谢谢。”
“还有这个。”南柳从衣服里翻出香囊,“给你,里面那个半指长的黄色枯条,嚼几根,愈风寒。”
“……我不能收。你说过,这个很贵重。”拾京说道,“我身上没东西跟你换。”
南柳原本想说不必你换,我送你的。然话到嘴边,眼珠转了一转,忽然笑道:“好说,明天晚上能来吗?就这个地方,就你戴的那个面具,换给我就是。”
“……好。”
雁陵一直在状况外,直到快到营帐,她才问道:“那是谁?”
“他呀……”南柳舒展手臂,笑道,“是个妖精。”
“啊?”
“是个仙子。”南柳说完,自己笑了笑,又道,“不对,还是妖精。”
“我怎么听不懂了?”
南柳却忽然唱道:“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唉,今日应该尝一尝揽月楼的相思酒啊,悔呀,悔呀。”
她的举动更是激起了溪清的怒气。
南柳眼中闪烁不定,有一瞬间,她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
雁陵感应到了南柳的怒火,微微调整了尖头枝,对准了溪清。
空气里涌动着双方互不退让的敌意。
拾京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直到他看到了南柳脸上细小的擦伤,挪了步子,挡在了她身前。
“溪清,我会和你解释的。”他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放下弓,她是青云营的,是大同的将士。而且,我和她只是碰巧在这里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