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旁有一颗璀璨的银星, 即使是明亮的月光也无法遮挡它的光芒。
星是冷的。
月光亦是冷的。
苍族人围在祭坛旁, 他们身着盛装,当月亮的倒影映在祭坛中央, 盛着溪水的瓦盆中时, 祭典开始了。
他们围着祭坛跺脚歌唱, 在银铃声中张弓向月,甩起长长的黑发, 像舞,更像武。
他们齐声唱响对溪水的颂歌, 火把噼里啪啦,在黑夜中愈燃愈烈。
包围圈中的一个苍族男人登上祭坛, 点燃了手中的火把,在唱诵中,将火把抛掷入溪水。
火光被溪水熄灭,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
巫依在银饰哗哗的响动中,走上祭坛, 头上的猫头鹰被火光照亮。
“愿溪水母神庇佑她的后人, 使她虔诚的后人实现他们的愿望。”
巫依抬手, 口中念着古老的赞词, 古怪的音调像溪水汩汩奔流,跨过岁月的长河,流淌到今夜,带给人们奇迹般的宁静。
南柳和她青云营的伙伴们藏在树丛中,紧紧盯着祭台,拾京躺在祭台之上,一动不动。
南柳现在的心就像被烈火炙烤,又疼又煎熬。
宋瑜猫在她旁边的树上,嘀嘀咕咕:“奇怪了,这里怎么没有鸟也没有蛇?”
巫依唱诵完,停了下来。
祭坛突然陷入寂静,连风都停驻了。
巫依仰头,望向月亮旁边的那颗银星,又低头看向祭坛中央,浸在溪水中的一块磨平的石头。
石头像面镜子,夜空的颜色映在上面,银星由下,缓缓向中央移去。
巫依说:“让我们迎接溪水母神的第一个祝福。”
她走向拾京,见他还昏睡着,招手让珠明来。
珠明踟蹰着,在巫依冷厉的目光中,走了过来。
巫依指着陶罐中的溪水,说:“弄醒他。”
“婆婆……”珠明不忍,却还是屈服于巫依的注视下,提起陶罐,把冰凉的溪水泼向拾京。
南柳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再忍一会儿,然而怒火烧的她太阳穴跳着疼。
“他们在折磨他……”南柳有些想落泪,她死死抠着身下的树枝,生生将树抠掉一层皮。
拾京醒了,他虚弱的呼吸着,目光也是散的。
巫依接过珠明递来的托盘,手指沾着染料,一边吟诵,一边在他额上画上了溪水的符号,三条淡蓝色的波浪,她蘸了凤花的花汁,将两抹红纹加深。
拾京脸上的红纹鲜亮欲燃,他轻轻动了动,恢复了些意识,眸光凝了几分,看向巫依。
巫依眼神淡淡,放下银盘,念道:“仁慈的溪水母神,请祝福你的后人,让他一半的外族血流淌干净,成为我们的族人。”
祭坛下的苍族人将手放在额上,闭上了眼,呢喃着:“愿溪水送上祝福。”
“唱诵吧!”
巫依背对着祭坛下的人,从怀中取出了饮血刀。
珠明偷偷睁开眼:“巫依婆婆……”
巫依面无表情道:“若他得到溪水的祝福,即便是流干了身上的血,也不会死去。珠明,闭上眼。”
拾京看着月光下闪着银光的刀,上面沾有他父亲的血,他哑声道:“放走一半的血,我活不了的,你还怎么把我献给她?”
巫依在祭坛下苍族人的喃喃唱诵中,冷冷笑着,对拾京道:“献给她?你是邪魔,和你父亲一样,是迷惑人心智的邪魔!他不仅诱惑了巫藤吸走了她的灵魂,诱她坠入罪孽的深渊,现在还在诱惑着霞溪!他的引诱从没有停下,他的血流淌在你的身体里,二十年来诱着霞溪走向执念的深渊!霞溪是伟大的族长,她的一生应和溪水一样没有污秽!今日,我要放走你身体中一半的血,告诉她你没有得到溪水的祝福,你留在身体中的那一半血依然是肮脏的,我要你死在她面前,让她彻底断了执念,让她解脱,让她服从母神的意思!服从上天的安排!这才是溪水母神的意思!”
巫依的刀高高举起,落刀之际,枪声,骨哨声,以及珠明的叫喊声,同时响起。
祭坛下的苍族人停止了祈愿时的唱诵,茫然抬起头。
他们有的看向眼神坚定,如钢刀一般凌厉的贝珠,有的看向身后高大的树,树上站着一位玄衣姑娘,手中的火铳还在冒烟。
巫依的刀被珠明扑落,锋利的刀刃划在拾京的胳膊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血迅速漫出,染红了春衫和轻纱。
珠明擦了急出的眼泪,对巫依说了声婆婆对不起。
巫依歪倒在地,稀疏的白发挂不住头上的猫头鹰,红眼的猫头鹰摔在地上,摔碎了眼睛。
对面的树上落下几个外族人,如同踏云而来,轻盈又快速地踩着苍族人的肩膀,跃至台上。
与此同时,苍族人听到了蛇游走在沙地上,摩擦出的沙沙声。
声音密密麻麻响起,四面八方被蛇群包围。
贝珠灵巧地攀上树,再次吹响了骨哨。
一条条蛇从丛林中游出,人群炸开了锅。
“贝珠你做什么!让你的蛇离开!”
“你想扰乱祭典吗?”
贝珠恍若未闻,盯着祭坛上的巫依。
“巫依,你果然是要取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