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可以感觉到,他觉得他成功了,他觉得她已经被他收买了。初挽也觉得,自己成功了。于是初挽终于开口,道:“费舍尔先生,请问你说的是什么瓷器?”费舍尔:“高丽青瓷。”他这话一出,在场专家有人便笑了,是觉得好笑。他们万里迢迢而来,是为了高丽青瓷来的吗?他们是为了换回他们国家的文物!初挽却道:“范老先生,我觉得可以答应。”她这一说,所有的人都愣了,中方专家全都愣了。费舍尔见此,也有些意外,意外之余,他松了口气。看来他赌对了。毕竟那两件文物是属于初挽个人所有的,初挽在这件事上有很大的话语权,她如果说可以,那别人就不能反对。范老先生不敢相信地望着初挽:“你觉得可以?”初挽看着范老先生,眼神冷静笃定:“对,我觉得可以。”范老先生默了片刻,才缓缓地道:“初挽,这两件文物是属于你的,你既然觉得可以,那我们没什么意见,我听你的。”他这么一说,在场其它中国专家顿时炸开了锅。“我们为什么要高丽瓷?我们是为了高丽瓷来的吗?”“那件高丽瓷长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别人随便给我们塞一件我们就要?”高丽瓷固然不乏精品,但是稀缺程度自然不如宋代汝窑,更何况真正高丽瓷中的精品,他们能随便送吗?其中一位专家甚至差点跺脚:“怎么能就这么同意,一件高丽瓷就把你们收买了吗?”范文西一看这情景,那脸就沉了下来:“这两件文物是属于初挽的,初挽既然说行,那就没问题,况且我们已经换了十件文物,初挽怎么都对得起我们国家了!”初挽见此,从旁保持沉默。费舍尔也低头看着桌面上的文件,手指则无意识把玩着钢笔,旁边的几位德国专家面面相觑,不过都没说话。几位中国专家脸被范文西这么一说,神情整个都不好了,那种灰头土脸无可奈何的沮丧感,实在是太多生动鲜明,以至于德国几位专家都看得不忍心。不过大家还是憋住。事关自方利益,反正中国专家难过就难过吧。费舍尔见此情景,微眯起眼,轻攥了下拳头。他开始庆幸,庆幸自己收买了初挽,初挽一锤定音,别人不能再说什么了,不然今天这事没完了。范文西老先生说了,初挽答应了,其它人反对也白搭。于是大家很快就说定了,当场签订协议,签订协议的时候,陆守俨带着中国驻德国大使来了,大家帮着一起过了协议,确认无误才签字。签完字后,显然德国这边很急,他们仿佛生怕中国人反悔,便开始准备交接仪式,初挽的两件文物都在他们博物馆暂时存放,而中国的几件瓷文物其实他们早就命人打包准备好了,只为了第一时间交接。当下大家火速交接,交接过后,先由德方负责保护这几件珍稀文物,之后由外交部负责调派人马,护送文物和几位专家回国。大家离开博物馆的时候,费舍尔有些激动地和陆守俨初挽握手,之后热情地命人送他们去了酒店……大家到了下榻的酒店后,神情就有些五味杂陈。显然,几位专家对于初挽的行为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们觉得初挽最后答应得太仓促了,就为了那么一个见都没见过的高丽青瓷,直接就答应了德方的要求。但是两件文物本来就是初挽的,是因为有了初挽才有了他们谈判的余地,所以他们确实没立场说什么,只能说,如今能得回这物件,唯有范文西,什么都没说,只是简单地道:“初挽,你先回房休息去吧,这件事我们回头再聊。”初挽点头:“好。”她多少感觉到,范文西估计猜到了。当天陆守俨和初挽回去休息,第二天,外交部已经协调了车子人手,一路护送他们回去,就在外交部的办公室中,他们也终于看到了那几件珍稀文物。范文西再次检查过后,确认无误,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件“高丽青瓷”上。其它中国专家也看到了那件高丽青瓷,大家神情便格外异样起来,没别的,就是看到这所谓的青瓷觉得别扭,浑身都别扭。觉得憋屈。明明获得了十件文物,也该知足了,但是想到这莫名的青瓷,还是觉得别扭。他们是中国人,为什么要高丽青瓷啊……范文西却盯着那高丽青瓷,看了半晌后,他终于对初挽道:“你的眼力,果然不会让人失望。”初挽笑道:“谢谢范老先生的信任。”范文西苍迈的面容便隐隐现出异样的激动来:“我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如此稀世珍宝!”这两位这么一说,其它专家全都诧异了,大家忙看过去。众人到底都是行内人,于是很快就有人意识到:“这,这是北宋汝窑?”北宋汝窑四个字一出,就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了。在场都是专家,自然都明白北宋汝窑的分量。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拥有很多各样各样的瓷,但唯独北宋汝窑,那都是要一片一片地数,一个一个地算,全世界博物馆加起来也不过是那么几十件罢了。“这,这竟然是北宋汝窑,真的是北宋汝窑吗?”“不是说是高丽青瓷吗,怎么成北宋汝窑了?”“如果真是北宋汝窑,那,那我们赚大了!北宋汝窑啊!”几位专家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当即蹲下来,仔细地端详,看了好一番,大家逐渐确认,范老先生说的是对的,这就是北宋汝窑了!范文西道:“我相信初挽同志,特别是在瓷器上,她既然过了眼,那就不会错。既然她张口要的,那我们自然就要,这个没什么可怀疑的,永远没有。”众人看看范文西,看看初挽,这才恍然:“初同志,你是早就看出这是北宋汝窑,所以才和他们提过?他们在谈判最关键的时候,才祭出了这件?”初挽点头:“是,他们一直误以为这是高丽青瓷,因为已经很多年了,显然他们并不会轻易怀疑权威。所以我曾提出过,由于一些个人喜好,我想要这件。”她解释说:“如果我们光明正大向他们争取,他们必然怀疑,以这种方式提起,就赌他们不会多想。”一位专家眼睛都瞪大了:“可是,如果你的提醒让他们意识到这是宋代汝窑呢,那岂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了?”初挽笑了下,道:“大家应该记得那件《纽约城一号》的抽象画吧?”众人点头:“那件怎么了?”范文西突然明白了:“难道那件,他们真的倒挂了?”初挽:“是,他们倒挂了,我提出来了,显然他们并不是能虚心接受意见的人,或者说,他们太自信了,对于自己的专业太自信。一个人做事的风格都是一以贯之,他们没有怀疑那件《纽约城一号》,那在这件所谓的高丽青瓷上,自然也不会太过探究。”大家伙听着,意外不已,马上问:“可是初同志,你怎么知道倒挂了?”初挽道:“恰好意外知道的。”众人听此,也就不问了,不过想起这事,实在是佩服。当时他们看到初挽提起那件抽象画,并认为人家倒挂了,他们当时只以为初挽不懂却自以为是了,现在才知道,敢情只是提前试探给自己铺路呢!大家难免羞愧:“原来初同志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谋划这件事了,我们还蒙在鼓里呢!”另一位叹道:“当时初同志要换那件高丽青瓷,我还想着这是怎么回事,我当时心里那个难受啊,我还差点误会初同志了呢!”初挽笑道:“这也没什么,这样才真实,不然,人家怎么可能那么痛快把东西给我。”说白了,诸位专家那个时候就是托,他们那沮丧懊恼的样子,才使得费舍尔一切不顾地往这个圈套里面钻。众人想起当时的场景,感慨良多,懊恼的有,庆幸的有,羞愧歉疚的也有,就这么说着间,初挽道:“其实咱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我们的文物追索回来,只要回来了,别管用什么手段,别管有什么误会,反正我们成功了,这就够了。”她这一说,众人纷纷点头,想起追索回来的文物,大家顿时激动起来,甚至忍不住掰着手指头算:“那,那意思是说,我们用两件文物,一口气换了他们十件!商青铜钺,《墨竹图》,“静宜园”印玺,宋建窑黑釉兔毫盏,六朝铜镜……还有北宋汝窑!”大家兴奋起来,这一下子赚大了,十件珍稀文物哪,就这么回国了!范文西:“这都是初挽为我们争取的,无论是那两件德国珍稀文物,还是现在这北宋汝窑,没有她,人家德国博物馆根本不搭理我们。”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这几乎等于初挽以一己之力为国家挽回了十件文物的损失!范文西:“等我们回去后,该怎么办怎么办,吃水不忘挖井人,初挽对我们国家文物追索的贡献,我们必须得记着啊!”十件文物已经安排妥当,即将跟随几位专家回国。这时候,德国美术博物馆却突然出了一桩大新闻,瞬间让整个世界的文艺圈都目瞪口呆。原来那位美术馆的副馆长在听到初挽的话后,当时理直气壮不以为然,不过事后,不知道怎么着,越看越觉得别扭,怀疑的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终于忍不住,翻查各种资料,甚至把这幅画最初被展览的画面都找出来。经过仔细对比后发现,真的挂反了!这位副馆长马上把自己的发现昭告众人,所有的人都听说后都震惊了。大家忙去看那幅画,进行对比,果然,原本应该是较为厚重密集的线条在上,现在竟然成了厚重线条在下了。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了:“可是,可是我们一直都这样,这么多年一直都这样……”大家还以此做鉴赏来写艺术评析文章,开艺术交流会,总之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甚至有几位艺术鉴赏大师,言之凿凿,说这个厚重线条在下说明了什么什么,简直跟真的一样!好了,现在有人说,挂反了,所以大家都分析反了?那大家分析得算什么?艺术鉴赏大师的脸呢?然而,副馆长对于这个发现太兴奋了,他手舞足蹈,很快搞得众人皆知。他甚至接受了德国电视台某个艺术节目的采访。“是的,我也没想到,这太神奇了,这幅画竟然挂反了,它已经挂反了四十多年。”“对对对,是来自中国的初挽女士给了我们提醒,她认为这幅画给她一种颠倒感,我才注意到,我对这幅画的历史进行了深入研究,发现竟然发了!我证实它确实反了,这结果太奇妙了!”电视台记者问起现在怎么办,副馆长为难了:“我也不知道,我们已经研究过了,这幅画已经倒着挂了很久,它是用特殊方式固定的,你们知道的,特殊方式固定,所以我们必须研究一个办法,在不毁坏这幅画的情况下,将这幅画倒过来。”于是接下来,德国艺术界最大的新闻,就是研究怎么把那幅画倒过来……范文西等专家看到这一幕,简直是哭笑不得。这简直是一场闹剧,跟一个大笑话一样,一幅画倒挂了几十年,大家对着欣赏了几十年,结果这些顶尖大师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不过想想,倒是也没什么,其实哪个国家没几个笑话呢。比如日本那毁掉日本考古界的七十万年历史,比如中国那骗倒了整个文物圈的洛阳高仿陶俑,相比之下,一幅画倒挂几十年倒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