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便沉默了。她可以感觉到刀鹤兮的疲惫无奈,但是她并不知道怎么帮他。言语显然是无力的。刀鹤兮低声道:“对不起,我昨晚没睡,确实累了,现在我想睡一会,可能睡一会就好了。”初挽:“嗯,那你早点休息吧。”挂了电话,初挽过去房间,这边陆守俨已经逗着两个孩子玩了半晌,两个小家伙笑得花枝乱颤的,软糯糯的小脸蛋都跟着抖。初挽:“他们两个现在看着真胖乎。”小娃儿,就像刚蒸的小包子一样,白胖软乎,再配上清澈剔透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惹人喜欢。这么说的时候,她想起刀鹤兮,刀鹤兮好像特别喜欢两个孩子。陆守俨笑道:“是胖乎多了,比刚生下来强了不知道多少。”说着,他的手宠溺地揉了揉希同的小头发:“头发也长得好。”梦锦嘟嘟着小嘴儿抗议:“我头发比哥哥好!”陆守俨听着笑起来:“梦锦的头发又黑又亮,好看。”一家人这么说笑着,陆守俨拿了鞋子,给两个小娃儿穿。初挽也过来帮忙,给孩子穿衣服。等到两个孩子睡下,初挽说起刀鹤兮的情况来。陆守俨:“其实如果说钱和人手,他都不缺,他可以养一个专业医疗团队随时照顾,但是对方既然是他长辈,可能在精神方面比较折磨。”初挽叹息,点头道:“是,这个只有他自己去面对,外人都无能为力了。”第243章第二天,刀鹤兮打来电话,是陆守俨接的,当时初挽在洗澡,刀鹤兮便把情况说给陆守俨。将那件黄釉大盘抵押在赌场的是一个住在洛杉矶郊区的赌徒,刀鹤兮提供了名字和地址,陆守俨便记下来了。说完正事,两个男人还略寒暄了几句。等初挽洗完澡,刀鹤兮电话已经挂了,陆守俨便把刀鹤兮的消息说给初挽。初挽一听,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想去拜访下。陆守俨道:“那我们先过去洛杉矶,在那里找一家酒店,让建晨陪着孩子和保姆,我们两个过去郊区找那个赌徒。”初挽:“好。”他这安排自然是妥帖,他们如今得罪了哈迈,虽然哈迈不至于如何,但是为了预防万一,还是要小心为上,现在离开是最合适的了。当下一行人退了房,开车出发前往洛杉矶,这里距离洛杉矶不算太远,穿过一段有些干热的沙漠后,开车几个小时,便抵达洛杉矶。陆守俨先找了一家酒店,安置好陆建晨保姆和孩子后,带着初挽一起过去找那位赌徒,按照地址找了半晌,总算找到了。那是一套木质别墅,欧式风格,有着挑高的门厅,以及绛红色六角形观景凸窗,别墅转角处用的黑色大理石,庭院里修整整齐,还有喷泉以及雕像,看得出,这户人家家境富裕从容。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外,他们以为能把一件瓷器抵押在拉斯维加斯的应该是穷凶极恶的赌徒,赌到了输光裤子那种,不过现在看,倒是家境优渥了。陆守俨停好车后,敲门,便有一个穿着红色冲锋衣的老人来开门,看到他们,便微微皱眉:“请问你们是?”陆守俨便说明来意,说自己找杰弗里·克雷文,没想到对方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说这里没这个人,之后就要关门。陆守俨眼疾手快,大手牢牢地握住了门把手,对方想关,却是关不上了。红冲锋衣老人就有些无奈:“你们到底要怎么样?”陆守俨诚恳地道:“这位老人家,我们没别的意思,我们只是想打听一件事。”他很快补充说:“我们和赌场无关,我们甚至没有见过杰弗里·克雷文先生,只是无意中听到他的名字,想问一件事。”老人听了,有些疑惑地看看陆守俨,又看看初挽。初挽道:“我们是无意中见到杰弗里·克雷文先生抵押的一件瓷器,想了解下关于这件瓷器的事情。”老人试探着说:“你们是中国人。是吗?”他这话是用中文说的,不过很生硬。陆守俨也用中文道:“是。”老人叹了一声:“那你们等等,我要过去问问太太。”一时这老人进去了,陆守俨和初挽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自然猜到了眼下的情景。看来那位杰弗里·克雷文是偷了家里的瓷器拿去抵押赌徒,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住在修建如此气派别墅的人在赌博的时候还需要抵押瓷器了。他自己没钱,但是他家里人,或者确切地说他长辈有钱。但是显然,他的长辈对他深恶痛绝,以至于听他名字都脸色不好。初挽想起刚才那位老人生硬的英语,又想起他口中提到“太太”,便猜测道:“我在想着,他口中的太太——”陆守俨颔首:“有可能吧。”这位老人是西方人,他之所以会一些生硬的中文,估计就是因为家里有一位中国太太,这位太太显然也精通瓷器。这么多线索拼凑在一起,也就大概差不多了。按照年纪来说,这位太太也该七老八十了。这么想着时,那位老人再次过来了,请他们进去,说是太太有请。当下陆守俨和初挽跟着老人进去,却见青竹茂密翠绿,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石头小路两旁,整体布置清雅别致,东方风韵十足。最后他们被领进了客厅,客厅挑得非常高,穹顶式设计,屋子有一面成排的落地窗。不过那些落地窗的窗帘大部分垂下来,厚重的蓝色丝绒窗帘遮住了外面的阳光,屋子里光线昏暗。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披着开司米披肩,优雅安详地坐在沙发上,打量着他们。突然间,老太太的神情变了,她盯着初挽,眸中有了异样的光。初挽自然感觉到了,她看着这老太太,知道自己没找错人,也没猜错。旁边老人要介绍,老太太却伸手制止了他,示意他不要说话。老人有些意外地看向老太太,之后便恭敬地站在一旁。老太太盯着初挽,喃喃地道:“你,你走近,让我仔细看看。”一时又让那老人拉开窗帘,让他把她的老花镜拿来。初挽走上前,走到了那位老太太的近前。厚重的窗帘被缓慢拉开,老太太戴上了眼镜,她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初挽,看了好久,才道:“孩子,你是谁?”初挽低声道:“我是初步瀛的女儿。”老太太听着,喃喃地道:“步瀛?你是步瀛的女儿?步瀛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她一下子激动起来:“那,那你是他的重孙女,他呢,他人呢?”初挽道:“我太爷爷四年前已经不在了。”老太太听得这话,微怔了下,之后仿佛浑身发冷,她下意识拢紧了开司米披肩。房间里很安静,所有的人都没出声。过了好一会,老太太终于喃喃地道:“也对,如果他还活在人世,都要过一百岁了,这个世上哪有几个百岁老人……我都已经七十五岁了,他当然更老了。”之后,她的眼泪突然落下来:“四年前,四年前去世的,我和他只错过了四年。”初挽听着这话,只觉得曾经担着的心,终于放下。其实她知道,那个被太爷爷赠送了自己亲手打造瓷器的人,不管男女,至少是太爷爷引为知己的人,当那件瓷器流落赌场的时候,她难免生出一些不好的猜测。怕太爷爷一片心意被辜负。不过好在,并没有。在至少半个世纪的分离中,还是有人一直牵挂着他,哪怕彼此早已双鬓染霜。这时候,老太太终于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她看着初挽,眸光变得无比亲切起来,之后,她又看了看陆守俨。“这是谁?”初挽道:“这是我的丈夫,陆守俨。”老太太想了想:“他姓陆,他是小陆的孩子?”小陆,说的是陆老爷子?陆守俨颔首:“我父亲是陆纪泽。”老太太叹了声:“极好,极好,没想到我时日不多,还能看到你们,这是我每天吃斋念佛修来的吧。”她顿了顿,才对初挽道:“你跟我上楼,我有些话想和你说。”老太太带着初挽,拾阶而上,最后到了一间书房中,书房充满了中国古典情调,靠着窗户是黄花梨素夹头榫画案和一对明黄花梨南官帽椅,墙上是红木镶框大理石挂屏以及中国丝绸刺绣,靠里墙处则是黄花梨两椅一几,茶几上摆了一件汉代陶壶。老太太问了初挽的名字后,又道:“那他平时怎么称呼你?”初挽:“太爷爷叫我挽挽。”老太太喃喃地道:“挽挽,挽挽,挽挽……”初挽安静地听着。老太太叹了声:“也就是说,四年前,他还这么喊着你的名字,四年后,我也像他一样,这么喊着你的名字。”初挽听着,心口酸楚。她不知道老太太这话里饱含着多少的眷恋。老太太看着她,眸中温柔起来:“孩子,你和我说说吧,说说这些年,关于他的事,任何事都可以,我想听。”她补充说:“一九四四年,他送我上了过来美国的轮船,之后,天各一方,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只是听说过一些消息。”初挽:“太太,你听说的是1945年的花旗银行案吧?”老太太叹道:“是,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转眼已经四十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