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算是见识过的,事实上能站在他这个位置,都是经历过事的,结果现在,他还是被眼前的报价惊到了。那纸上赫然写着,二十一号,十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而二十一号,正是那件被大家议论纷纷直接荒谬到开底价十万的康熙粉彩祝寿瓶!这位陆初挽出底价十万,已经让所有的人都摇头连连,结果还真有人,就这么给捧场,出价十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还给她多了一万多的零头。这是逗呢还是逗呢?众人见那主持人对着封条不读,就那么看,有人好奇,就探头去看,也有人低头议论纷纷的。关敞皱眉,看着上面:“这怎么了?”初挽没说话。那主持人面色复杂地看向初挽的方向,过了一会,终于缓缓地念道“出价十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他这么拉长腔调念的时候,底下一群都是人精,一个个的已经震惊到了。虽然这是行家云集的场子,但到底是国内,谁没事出十万多?一时也有人赶紧去看今日那些封货,那些封货有哪个是值当十万的吗?我怎么没看出来?最后,就在所有人都提着心的时候,那主持人终于念道:“二十一号柜。”二十一号柜?大家全都看过去,二十一号柜——于是大家看到了那件被大家嘲笑的康熙粉彩瓶。就这,十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关敞也是惊到了,粗粗的眉皱着:“陆同志,那是你的,那是你的,有人出这么高的价格!”说着,他赶紧低头用手指头算了算:“那,就算给他们十个点的好处,你也能得十万块呢!这,这是不是算准了让你得十万块来的!”初挽:“估计吧。”潘先生也从旁叫好:“好,真好!这人有眼力!”这时候,大家都已经反应过来了,初挽那件粉彩大瓶竟然拍了十万块,那孙二爷眼睛都瞪大了,有些无法理解地看着初挽,之后看看那粉彩大瓶:“这,这还是我那件东西吗?不就一瓶子吗?”他喃喃地这么道:“这是开门货,没问题啊……可这值十万多吗?”他实在是茫然了,完全不明白。就算是开门货,可康熙的粉彩大瓶,也就是那个价格了,十万块是什么概念,能在北京好位置买几套最好的四合院了,怎么这粉彩突然这么值钱了??就在众人的疑惑中,有宝香斋工作人员递给初挽一张字条,请她签字,那是同意拍卖价格的字条,上面详细地写了后续手续费情况以及交接情况,初挽麻利签了字。孙二爷看着这情景,已经受不了了,直接过来:“你就直接说吧,怎么回事,怎么这瓶子能卖十万块?这不就是个粉彩大瓶吗?有什么别的说头吗?”初挽道:“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确实只是一件粉彩大瓶而已,如果出去这场子,顶天了几千块。不过这里面有一处渊源,想必这买家是个懂行的。”孙二爷:“什么?你就直说吧!我说姑奶奶,求你了,咱不指望找补后账,就盼着死也死个明白啊!”初挽这才道:“这瓶底有‘大清康熙御制’的款,其实这是霁虹地粉彩描金,上面的一首诗,是康熙御题,这首诗,清朝记载,是他祝寿的时候,用了金笔亲题。”大家一惊:“这上面是康熙皇帝的题字?”初挽:“不但如此,这一对瓶,当年应该有一对,这只是其中之一,另一件,自然是在另一位藏家手中——”众人听闻,突然明白了。那孙二爷,瞪着那粉彩大瓶,跺脚:“今个儿我算是服了,康熙题字的好东西,在我眼跟前我就这么错过了!”这时候,几乎所有的人,全都看向初挽,惊叹不已。初挽见此,便和关敞一起,先行退下了。初挽顺利地交割了,对方敞亮,十万多的封货价,算下来宝香斋十个点的抽成,初挽净得十万块。在这之前,初挽都是小打小闹,这还是头一遭,她直接来了一个大的。其实那康熙粉彩祝寿瓶实在也是难得一见,如果能留着那当然好,这个用不了几年,估计就能拍出几十倍上百倍的价格。不过如今这世道,遍地都是黄金,全都在等着她去捡,既然有这个机缘,一件粉彩祝寿瓶能卖十万块,她何必不赚呢。粉彩祝寿瓶固然稀缺,但也不是绝无仅有的,反而是那仿青铜彩卧牛,以及汉代玉刚卯,那才是罕见,全世界博物馆里搜罗,不过是那么一两件罢了。初挽粗粗算着,三件明空白期青花瓷加上这件康熙粉彩,她足足卖了二十五万多。这可是万元户都要上报纸的年代,二十五万,这对大陆绝大部分人来说,已经是一笔惊人的财富。这还只是八十年代而已,等再过一些年,文物管制彻底放开,那钱更是哗啦啦地入。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为什么很多人不懂,却往这里头钻,因为古董就是这么有魅力,运气好了就能一夜暴富。当然初挽也知道,自己这一次在宝香斋暂露头角,以后这种仗着脸嫩在那里捡漏的事估计没了,行里人见了她,多少都得提防着了。她要出手买什么,但凡多看一眼,别人都得给她涨价了。封货交易场次没结束,初挽早早退下了,她和宝香斋结算的时候,见到了maddocks,maddocks对她表示恭喜,之后问她需要什么帮助。初挽也没客气,直接提出那个仿铜卧牛自己带不了,需要他帮忙打包好:“最好是派一辆车,直接给我送到家里去,还有我的钱,不少钱呢,我一个姑娘家带着也不安全,有人护送我回家最好了。”初挽本来想请潘先生送一道,但是现在收获太丰厚,自己太惹眼了,便不太想麻烦潘先生了,干脆找上了maddocks。旁边掌柜听着,都听愣了,想着这姑娘还真是不客气。maddocks却没说什么,直接道:“可以,这些我们都会给你安排好。”初挽便讲了地址,宝香斋这边的负责人一听初挽的话,自然明白了,眼前这小姑娘的身份不一般。香山别墅,那个地方没一定身份地位根本进不去,一般人想打听,都打听不到那边人的来路。当下,初挽径自过去香山别墅,随之而来的是她的玉刚卯,铜卧牛,以及二十五万的现金。这二十五万现金,全都是崭新的大团结。一沓是一千,二百五十沓,放了两大皮箱子,就这么被提进了香山别墅。初挽将这些东西安置在香山别墅中,这才略松了口气。她知道,在这个世道,出了宝香斋,自己就是怀抱金娃于闹市的孩童,在宝香斋,那些人尚且有所顾忌,但是一旦出了宝香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更何况这里是香山脚下,远离市区。她只有立即躲进香山别墅中,才是最安全的,这边都是警卫保守的区域,那些人胆子再大,也没人敢在这里闹事。进了香山后,她先给陆守俭打了电话,说起自己遇到点事,需要他帮忙派人来接。陆守俭自然给她安排好了。初挽又给易铁生打了电话,让他过来一趟。当天晚上,易铁生来了。易铁生听初挽讲了经过,连连皱眉:“你这么大张旗鼓,等于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一口气赚了十万块,太惹眼了。”初挽听着,却很淡定:“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发闷财。”易铁生愣了下,突然明白了:“你回头要大张旗鼓收东西?”初挽点头:“对,不但要收东西,还要买宅子,这么多钱,得有个来路,现在这事出去,圈子里都知道我的钱怎么来的,不至于有人怀疑或者说道什么。”毕竟,她身后是陆家,她得把自己的钱财路子做通了,不能让人以为和陆守俨沾边。宝香斋不是什么正经路子,但至少这个圈子里的人不会怀疑什么了。易铁生恍然,之后叹了声:“你也是煞费苦心,不过好在一个孙二爷,不成气候。”初挽:“对,况且,那不是还有豇豆红笔洗吗,我回头出一笔钱,把那个豇豆红笔洗买过来。”易铁生:“……”他一时无话可说:“可以。”这从头到尾,一出又一出的,都被她算到里面去了。初挽:“当然了,只靠捡漏,也不是长久之计,根本上来说我们还是得有个窑,现在我有钱了,你拿着十万,去景德镇看看那柴烧窑,如果可以,尽快盘下来。”易铁生:“这两天,我手头事办完了,我就出发。”以前心里没准,但是现在有钱了,有底气了,如果可以,那窑可以买下来了。两个人就这么商量着,当晚住在香山别墅,初挽有易铁生陪着,心里倒是踏实。易铁生找了找锅,给初挽下了面条:“你结婚了,却比以前更懒了。”初挽:“反正他都会做,他不在就吃食堂。”易铁生看她一眼,无话可说。第二天一大早陆守俭派来的车来了,是一看车牌都让人望而生畏的吉普车。初挽将东西搬上去,让易铁生拎着那个大皮箱子,两个人上了吉普车。吉普车渐渐驶离了香山脚下,上了公路,这个时候是香山旅游的淡季,公路上车辆并不多,只偶尔有通往香山的班车擦肩而过。易铁生和初挽间或说一两句,商量着景德镇那边的打算。这么说着时,初挽视线无意中扫过窗外,却见就在前方,有一辆车,却是奔驰w126。这辆车在这条路上特别显眼。要知道,在这个时代,通往郊区的马路上除了马车牛车,也就是方头方脑的公交车了,如果是小汽车,那十有七八是吉普车或者红旗轿车。这种奔驰,几乎没有。就初挽记得的,奔驰进入中国应该是两年后,这个时候能开奔驰的,那一定是特殊渠道进来的,或者说,车主本来就是外商港商的,才能把奔驰车开进大陆。易铁生感觉她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那辆奔驰车,他自然立即明白,对方身份不一样。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对方的猜测。这个时候,这条路上,开奔驰的,应该就是刀鹤兮,或者刀鹤兮的属下。这么看着时,那司机便来了一句:“这是什么车,没见过,不知道哪里来的暴发户!”初挽微靠着窗户,留心着。那辆车一直不急不缓地开,最后到了一处十字路口,终于要驶入岔路口。初挽车上的司机见此,赶紧趁机超过去。就在那辆车拐弯,这辆车超过的那一瞬间,初挽感觉到,那辆车上的人,应该也在看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