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闷闷地说:“算了你放开我……你这样多累啊。”陆守俨低声道:“不累。你这么轻,我想怎么抱着你都可以。”初挽便觉得,他抱着她就像抱着一根羽毛,很熨帖稳妥。于是她便赖在他怀里,小声说:“那就听你的吧……”有时初挽会觉得,陆守俨就是莫测的大海,拥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抚平了她躁动的心思,也放缓了她的意识,甚至连时钟都被他拨慢了。和他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甜蜜,都充斥着无尽的满足,这种满足甚至超越了她得到一件精美的古玩,这让她曾经度过的许多年都变得没有意义。她在意识迟钝中,就那么被他放好,擦了头发,之后,被他牢牢抱住。现在,她就在他怀里,绵软温融,柔弱无骨。窗外的雨还在下,滴滴哒哒落在窗台上,隐约还有树叶碰落的窸窣声,这让房间内都有了一种朦胧迷蒙的感觉,仿佛一场湿热而浓烈的梦。初挽懒懒地瘫靠在陆守俨身上,听着那嘀嗒雨声,浑身舒坦到了骨子里。她喜欢这样,如今所得到的,是从来没有过的。陆守俨揽着她,低头亲她玉白的颈子,那纤细光滑的颈子上渗了一层细密的汗,透着几分湿润的潮红,像是雨后沾了露水的桃。陆守俨这么轻轻亲着,低声道:“我总怕伤到挽挽。”初挽半趴在枕头上,知道他想起什么,低声喃道:“别提了行嘛……”陆守俨掐着她的腰,把她翻身过来,之后覆上她的唇。他会一直忍不住想亲她,没够。但是夜已经深了,她明天还得起来。她总是贪睡,睡不饱的话,就有点起床气。可是初挽靠在他怀里,却是不太想睡,外面秋雨迷蒙,在这种湿凉的天气来,人总是会回忆起一些往事,那些沉寂在心里,以为忘记的往事,在这样的夜里便死灰复燃。她想起在无人的夜晚,她孤独地走在茫茫的雨中,在湿冷中瑟缩,渴望着能尽快找到一处村落。她这一路走来,其实并没有怨过谁,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或许可以有另一种命运。她姓初,是太爷爷唯一的血脉,加注在她身上的命运,她从来都是认的。只是当被一个人这样悉心呵护在怀里时,她还是会忍不住想一个假如。陆守俨低垂着眼帘:“在想什么?”初挽趴在他的肩头,低声说:“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些感慨人生。”陆守俨见此,也就没问,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初挽散漫的思绪就这么飘荡着,一时想起白天的事:“说起来,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我们学校看似清净做学问的地方,倒也藏着不少事。”陆守俨:“学校怎么了?”或许是刚才的缘故,他的声音格外沉。初挽动了动身子,靠着他,便将学校的事情说给他,叹道:“苏教授恰好就和我们导师关系不错,而且还在竞争那个系主任的位置,我这么一出现,他心里肯定不舒坦。”陆守俨略一沉吟,道:“系主任的位置,自然是能者得,他自己若是学术水平不到,能力不至于服众,当不成,也和你没关系。”初挽:“对,不过如果是君子,自然能想明白,如果是小人,除非他一辈子得意,只怕心里暗中嫉恨。”陆守俨:“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考古教授做得是清高学问,但吃的也是人间米,喝的也是人家水,活在人世间,逃不了这个窠臼,再说这教研室主任的位置,也是对一个人一生学术研究的肯定吧,谁不愿意自己得到承认呢?”初挽自然觉得有道理,一时想起岳教授来。她本来只是混个资历的,其实谁当系主任和她没关系,在她眼里,大差不差都是那些人,不过她跟随在岳教授身边读研究生,当然是从岳教授角度考虑问题。如果岳教授不在意,那就罢了,如果岳教授在意,她何妨掺和一脚,把苏玉杭这个位置给搅和黄了。苏玉杭上辈子在陶瓷研究方面也是做出一些贡献,她甚至因为这个,考虑种种,想过收拢这个人,推动这个人的研究往前发展。可事实证明,一切很让人失望。而上次自己已经加以提点,他依然冥顽不灵,甚至为了颜面,看上去倒是要否认那件三代空白期瓷器,就这个发展趋势,这辈子他那些成就能不能做出来,还另说呢。重活一世,许多事,也未必就像上辈子那样发展了。现在看,自己明天干脆就带着那三代空白期的青花瓷盖罐过去学校,最好是让大家伙都知道,他苏玉杭一个堂堂考古教授,就让这么一个漏从手指缝里溜走了。留学归国的又怎么了,发表多少著作又怎么了,还不是比不过岳歧周教授手底下一学生。第106章一夜荒唐, 第二天初挽躺在床上,赖在被窝里哼唧,完全不想爬起来。她右胳膊很疼,疼得手腕都没法抬。其实昨晚在雨中,她多少感觉到了,但是回家后,洗了个热水澡,又被他那么搂着抱着哄着,便没觉得怎么样。哪知道一觉醒来,竟然严重成这样了。陆守俨面无表情,也没说什么,先翻出来以前送给她的那个护臂暖水袋,灌上热水,给她暖上。之后,便下楼打了个电话,给单位说了声,今天上午请假,先不去了。他去食堂打了饭,趁热拿过来:“先吃饭。”初挽右胳膊疼得难受,只能左手拿了勺子来吃。陆守俨看着她这可怜的样子,突然道:“早知今日,何必昨晚。”初挽喝了口豆浆,很无奈地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得去上班了?”初挽觉得时间不早了。“我今天上午请假了。”“啊?”初挽诧异,他这人特别认真负责,不可能随便请假。陆守俨淡淡地道:“先吃饭,吃完饭,带你去看医院。”初挽:“算了吧,医院也没什么好办法。”无非就是针灸按摩保暖贴膏药。陆守俨:“不然呢,干熬着?”初挽看他脸色不好看,也就不说什么了。陆守俨起身,径自拿了昨晚换下来的几件衣服,过去水房洗了,他洗衣服很快,三下五除二的。洗衣服时候恰好遇上两个女家属来接水,看到他洗衣服,都惊讶。上班时候,这位不去上班,却在这里洗衣服。关键这位洗的衣服——大家偷偷瞧一眼,分明是他那年轻小媳妇的贴身衣服,竟然还是个红绸缎的。大家面面相觑,那么端肃周正的陆同志,做事板正利索,听说还是伟人思想先进个人,结果在水房里给自己小媳妇洗这个?陆守俨意识到了,不过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也浑不在意的样子,继续洗,洗好了后,和大家微颔首,之后拿过去晾晒了。两个家属对视一眼,小声嘀咕:“这陆同志可真行……”另一个叹:“我听说今天早饭都是他去食堂打了,回来给他媳妇吃,他这媳妇也太享福了吧!”“她前几段还花一百五买了个什么罐子呢,这简直了——”大家啧啧叹息,摇头,简直无法理解,怎么会有这种媳妇。在自家阳台上晾晒了那几件小物,陆守俨便带着初挽出门,准备去医院。在电车上,明显陆守俨脸色还是不好。初挽叹:“你何必呢……”陆守俨无奈地瞥她一眼。其实也不是故意要冲她摆脸色,多少也有些懊恼。肯定是昨晚她着了凉,旧病复发,他明明知道的,当时也想到了,却没深究,反而和她荒唐。如果昨晚早早提醒她热敷下,也许今天不至于这么严重。这时候,电车到站了,下车的人有点多,他小心地扶着她。好在她现在的样子一看就像病号,周围人也没觉得奇怪。陆守俨一路带着她,过去医院,到了中医诊疗科,找到了熟悉的大夫,那大夫有一把年纪了,专长是针灸。大致看了下初挽的情况后,给她开了单子,一周过来针灸三次。陆守俨很快缴费,拿着单子,约好了时间。忙完这些,初挽小声提议:“你先去上班吧,别耽误了。”陆守俨没搭理,径自带着她去做第一次针灸,并和大夫聊了几句她的情况。做的时候有些酸痛,初挽蹙眉忍着。陆守俨从旁,面无表情地陪着。等好不容易做完了,走出医院,陆守俨问:“现在感觉怎么样?”初挽:“我感觉胳膊轻松了,没那么难受了。”陆守俨:“以后一周来三天,别糊弄。”初挽:“我知道……”陆守俨侧首,看了一眼她:“挽挽,你也别觉得我管你,我看你心里就是没数,不管着是不行的。”初挽小声辩解:“这只是一个意外。”陆守俨没吭声,不过脸色依然是不好看的。初挽看他这样:“其实也没那么严重。”陆守俨却道:“我现在要重新考虑我外调的事了,你这样,你说我怎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