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守俨便要脱衣,抬手解开风纪扣。他手搭在衣领上的时候,就见初挽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他。陆守俨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衬衫,他略犹豫了下,把衬衫也脱了,脱衬衫后,便要解开皮带。不过长指搭在缚紧的皮带扣上的时候,他动作顿住了。他看向床上的女人。她已经钻进被窝里了,头发散开,略有些凌乱地铺陈在鸳鸯戏水的红枕巾上。大红锦缎被头遮不住的,是她窄瘦的肩膀。喜庆的红色枕巾和红色锦被中,露出那么一抹白腻,在那烛火摇曳中,格外醒目。陆守俨捏着皮带扣的长指不自觉用了力气,不过声音依然是平稳淡定的:“要不把蜡烛熄了吧?”初挽听这话,仰脸看过去,他站在烛光中,眼神幽邃,神情难辨。她觉得他刚才说话时,看似平静,但其实声音紧绷。她便道:“干嘛熄了,不是说熄了不吉利吗?”陆守俨垂首看着床上的她,道:“好,那就不熄了。”他没再说什么,在她直白好奇的目光中,迅速地脱衣,上床,动作敏捷,一气呵成。尽管是双人床,不过男人到底是男人,还是一个很有存在感的男人,他一上来,初挽便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笼罩住了,床上的空气中,都是他略带着烫意的气息。初挽微微抿唇,看着他扯来了另外一个毛巾被,在她身边躺下。当他这么躺下的时候,她在那红色烛光中看着他,恍惚中会记起来上辈子的一些事,一些无关紧要的细碎,就那么不经意间跃入脑中。比如有一次她和易铁生从国外拍卖会回来,下飞机的时候,却恰好看到他也刚下飞机,另一趟班机,不过竟然几乎同时出来。都是自家人,简单寒暄几句后,他便问起他们怎么回去,说他司机在外面等着。他意思很明白,可以顺道送他们。易铁生便说他们秘书也来接了,陆守俨便微挑眉,看了眼初挽,颔首,大家各走各的。只是那么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可她现在竟然记得他当时挑眉的样子,略有些意外,不过也并不在意的样子。此时的她,侧首看着身边这个男人,这个已经和她结婚的男人。在烛光跃动中,他下颌线利落清晰,侧脸棱角分明,恍惚正是上辈子那个威严疏离的长辈模样。并不爱笑,看人的时候眸光幽邃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因为久居高位而始终带着上位者的迫人气息。却又几乎有求必应。这让再世为人的初挽忍不住想,他不动声色的淡定中,是不是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情绪。上辈子,他好像不喜欢易铁生。正胡思乱想着,身边的男人却突然开口:“在想什么?”初挽听这话,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他,他显然留意到了。她微微咬唇,略有些狼狈地挪开视线。之后,她便忙不迭找了个话题:“刚才你一直等在外面,我听着你好像和人说话了?”陆守俨:“刚才看到建时,随口说了几句话。”初挽:“说什么?”陆守俨:“没什么要紧的,他心情不好了我随便安慰了几句。”初挽:“哦,你对你侄子真好!”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安慰侄子……陆守俨觉得她语气竟然酸溜溜的,淡定地瞥了她一眼:“睡吧。”初挽见他不反驳,心里暗哼了声,侧首看他,他恍若无事的样子,看样子是真要睡了。初挽心中憋闷,又觉忿忿。和她新婚夜,他不想着哄哄自己,反而去安慰他侄子!她最看不得他这淡定的样子了,就想给他撕碎了。于是她侧身凑过来,小声道:“七叔——”陆守俨一听这两个字,视线便瞬间落到她脸上,眉心也因为不苟同而轻轻皱起。初挽笑:“我和你说话,你看都不看我一眼,结果我一叫你七叔,你马上就看我了!”陆守俨看着身边的小姑娘,她眉眼间是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他没什么表情地道:“挽挽,别胡闹。以前你胡乱叫,我不说你什么,现在我们结婚了,称呼上你不能乱来。”初挽轻哼一声:“意思是,你以前不敢管我,现在结婚了,就要管着我了?”陆守俨挑眉:“我管得住你吗?”初挽:“当然管不住,我们得约法三章,以后只能我管着你,不能你管着我。”陆守俨:“你先叫我名字,我们再讨论别的。”初挽软软地瞪他。陆守俨却很坚持的样子:“叫。”初挽垂眸看过去,他线条明晰的脸庞在影影绰绰的烛火中,有了一些旖旎的朦胧,他眸底暗得没有丝毫光亮,视线就那么牢牢锁着自己。这一刻,初挽脑中有片刻的空白。她抿了抿唇,到底试探着叫他名字:“……守俨。”她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像耳语。不过这么喊出后,她自己竟然有些脸红。在一个不为人知的暗黑角落,她觉得自己在犯着一个禁忌,尽管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她却依然有了异样的感觉。她舔了舔唇,正要说什么,却听到陆守俨开口:“挽挽,睡吧。”他的声音带着异样的紧绷感,有些哑,像是一块略显粗粝的纱布,就那么温柔地摩挲过她的心尖。睡觉是吗?可初挽不想睡觉,她还想来点什么。未必是真要怎么样,她本身对这种事也不是太热衷,可就是想逗他。他好像永远都稳得住,沉淀内敛,而她就想撕破这种冷静理智。她觉得自己内心有一个疯狂的小人在跳动。或者这是一种找补。于是她有些坏心地喊道:“七叔——”陆守俨一听这两个字眼,神情略僵。之后,他转首看向她,语气颇有些警告的意思:“挽挽,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初挽便咬唇笑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叫你名字!”不过她并没有叫,而是凑过去,很有些好奇地说:“我想问你一件事,可以吗?”陆守俨面无表情:“困了,明天问吧。”初挽两手支撑着下巴,很有兴味地看着他:“可是你不让我问,我睡不着觉。”陆守俨额头微抽,以无可奈何的眼神看她一眼:“问吧。”初挽便笑了:“守俨……”她叫他名字的时候,软软的,拉长了调。这让陆守俨觉得,自己的名字仿佛被扯开的糖丝,就那么被她用舌轻轻舔过。他紧紧抿着唇,压住胸口翻腾的异样,依然一脸平静无波。初挽:“你以前谈过几个对象来着?”陆守俨:“我交待得不够清楚吗?”初挽:“那你知道男人和女人谈对象都做什么吗?”陆守俨语言简洁:“不知道。”初挽:“你和女人牵过手吗?”陆守俨:“有。”初挽:“嗯?”陆守俨:“不是和你牵过吗?”初挽:“我说别的女人!”陆守俨斩钉截铁地道:“没有,除了你,五十岁以下女人的手,我没碰过。”初挽诧异,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牵过五十岁女人的手?”陆守俨:“背着腿脚不便的老太太转移,算吗?”初挽一时无语,继续问道:“你知道洞房都要做什么吗?”陆守俨瞬间无声。初挽笑看着他。陆守俨缓慢地将目光投向她,眼神复杂。初挽一脸无辜。陆守俨微吸了口气,低声道:“挽挽,你到底想干什么?”初挽眼神坦然而直白,语气也很是理直气壮:“今天我们结婚,我想和你洞房啊!”陆守俨顿时拧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