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拉心里发紧。她想起被弗朗西斯折磨到说不出话的尤金妮。如果凯撒是手腕强硬的狼,那弗朗西斯就是一只喜好虐杀的狐狸。表面上笑盈盈,实际上乐于将猎物玩弄到奄奄一息再嚼碎骨头。艾米莉亚犹豫了。她还没有接触过政治,在她眼中,弗朗西斯和凯撒是很好的朋友,而在艾米莉亚能看到的地方,两个人的确保持着良好的社交关系。凯撒今天并不在这里,艾米莉亚想,和毫无实权的她比起来,或许手握重权的弗朗西斯更值得信任。萝拉紧张地扯了扯她的衣服。艾米莉亚误读她的意思,低声说:“别怕,这是哥哥的朋友。”萝拉沉默了。她可没见过互相捅刀的朋友。早在很久之前,还在官邸之中的时候,萝拉听食堂阿姨讲过那些身份暴露的阿斯蒂族人下场。会经过三轮以上的严刑拷打,时间和次数要根据人不同的忍耐能力而定;死亡对于他们来讲绝不是惩罚,而是一种解脱。在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拷打中,许多人控制不住,主动上交信息,只求能够毫无痛苦地死去。也正因此,阿斯蒂族人斗争多年,始终没有真正潜入深处。可惜帝国公民不知道这些。艾米莉亚思考片刻,她松开手。弗朗西斯笑得更开心了。他目不转瞬地盯着藏在艾米莉亚背后的人,这个能将凯撒迷到不惜违背禁令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阿斯蒂族人,一个普通身高的女性,有着淡淡的茉莉花味道。beta对信息素的感知能力很差,弗朗西斯只能嗅到轻微。不过不要紧,弗朗西斯想,这样的味道混合血液在一起,一定有着比现在更加强烈的气息。想到她漂亮的肌肤绽开血肉、奄奄一息地求饶,想想将这个美丽的东西当着凯撒的面毁灭……这些幻想令弗朗西斯的肌肉都要颤抖起来,他尽量维持着微笑。弗朗西斯礼貌地向萝拉伸出手,示意她从艾米莉亚身后走出。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受刑时候的表情、以及凯撒的反应:“过来——”站在弗朗西斯对面的士兵无意间看到人影,忽然向他背后行礼,姿态标准:“凯撒上将。”萝拉仓皇回头。身着黑色军装的凯撒走来,和刚才更衣室中压制她的模样不同,现在的对方,银发紫眸,一丝不苟,看上去就是一个冷漠的jūn_rén ,属于帝国的武器。凯撒没有看萝拉和自己的妹妹,问:“这场行动是谁负责?”他的声音并不高。士兵站得笔直,严谨回话:“凯撒上将,是弗朗西斯大臣。”凯撒视线移到弗朗西斯身上,他平静地问:“谁允许你这么做的?”弗朗西斯说:“首相的命令。”凯撒并没有因为他搬出这个职位而有所反应。凯撒问:“内阁审核统一通过的命令?”弗朗西斯就像听到天方夜谭:“什么时候——”“除非是内阁的指令,不然你无权带走萨列里家的人,”凯撒打断他,声音隐隐有压迫,“我只遵从法律。”弗朗西斯收敛起笑容,他看了看四周。气氛如此僵持,大庭广众之下,弗朗西斯无法说政治场上那些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他不得不做出让步,换另一个安静的房间,暂时谈话。凯撒余光瞥到萝拉的手腕,她低头揉搓,红红一片,连带着眼角都是红彤彤的,不清楚是刚才哭出来的,还是现在又开始委屈。她还在试图用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打动他。凯撒只看一眼,转过脸。亚瑟快走几步,将首相打来的电话递给凯撒。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严肃,果不其然,凯撒听到首相压抑的声音:“……我想我需要解释。”凯撒看了看一脸懵懂无知的萝拉,说:“她不是阿斯蒂族人。”首相重重地咳起来,他病得太久了,凯撒这种明显敷衍的回话更是令这位老人感受到被欺骗的愤怒。“我一直信任你,”首相压低声音,“凯撒,在弗朗西斯告诉我之前,我从没有想过你会背叛我。”凯撒说:“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在对方的咳嗽声中,他结束通话。弗朗西斯微笑着做了一个手势:“既然上将坚持声称萝拉小姐的种族没有问题……不如我们重新抽取她的血液进行分析?刚好,我听说医院刚引进一批最先进的检测设备,能够在短时间内测量基因序列。”萝拉飞快地抬眼看凯撒,她漂亮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惊慌。凯撒面无表情。经过基因溯源、报告分析,能够轻而易举地判断出一个人的种族。即使对方拥有一丁点的阿斯蒂族人血脉,也会通过计算展现出来。——不过这需要一定的时间,即使是高精密度的计算机,运行也需要半小时。萝拉伸手,拉住凯撒的衣袖,轻轻摇晃:“……凯撒……”凯撒对她的举动置若罔闻,只注视着弗朗西斯。弗朗西斯双手撑着桌子,微笑着看他:“软肋这种东西,割掉就不会再有。”凯撒沉默半晌,点头。扯住他衣袖摇摇的手瞬间松开。凯撒低头。这个刚才还一脸委屈巴巴的小哭包,正在用愤怒、难以置信的圆圆眼睛瞪着他,就像一只愤怒的小猪。不仅仅是萝拉,在弗朗西斯的要求下,在场的所有学生、贵族都接受了统一的血液抽样检查,无法查证是谁匿名举报舞会上混有间谍,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些经过血液样本采集、分析后的人员,一旦被查出种族问题,将会面临严格的责罚。包括萝拉。她的血液是在弗朗西斯、凯撒及多位士兵的监视下抽取的。萝拉已经流失掉部分血液。刚才在更衣室中,凯撒刚刚咬破她的腺体,导致她丧失部分血液。而为了做确切的基因溯源,她将会再被抽取100cc。普通的学生被抽这些血液已经开始晕眩、在心里面将匿名举报者骂到狗血淋头;更何况原本就面临贫血困扰的萝拉,她脸色煞白,伸出胳膊,任凭医护人员将寒光闪闪的针头刺入她的皮肤。艾米莉亚脸色很差。没有一个阿斯蒂族人能够顺利逃得过血样采集的判定,更何况她清楚地知道萝拉的来历。她很想问凯撒,他是不是疯掉了,才会同意这种近乎自爆的做法。但众目睽睽,艾米莉亚很难说出这种话。她承认自己没有萝拉那样的厚脸皮。一直厚脸皮、乐观向上的萝拉现在表现的就像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耳朵,无助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结果的空隙中,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就是发呆,或者将下巴搁在胳膊上,望着虚空中一个点。凯撒坐在她旁边,双手交握,一言不发。这个静静等待死期的可怜女性,轻轻地用脚,碰了碰凯撒的脚背。凯撒低头看她,正好对上萝拉的眼睛。她表情如此平静,完全看不出来之前那种愚蠢的模样,像一只鹿。不,或者说,是面对猎人猎枪口时、无路可逃、濒临绝望的小鹿。近半小时的时间中,萝拉都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像往常那样,捂着被抽血的胳膊哭唧唧地趴到凯撒怀抱中要亲亲抱抱和安慰,更没有耍赖讨要东西吃。良久,她终于低声说:“凯撒。”凯撒低头。“……我觉着自己可能逃不过了,”萝拉说,“我今天早上在床下面藏了一只烤猪蹄,原本打算晚上吃。你记得把它拿走,不然会变质发臭。”凯撒简单地应一声。面前几乎是必死无疑的绝路,萝拉甚至连尊称都不使用了,她盯着桌子,低着头:“说起来,和那些家伙比起来,你勉强也算个人,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凯撒淡淡地说:“我不需要这种感谢。”“……那就说些实际的东西吧,”萝拉盯着桌子,就像所有即将面临死亡的人,她语调宁静,“你需要什么样的感谢?”凯撒声音不带有丝毫感情:“一个听话的omega。”“还真有点难啊,”萝拉叹气,有一点点忧愁,“……如果我能活下来,宁愿给你生一窝小崽子,也很难听你的话啊。”弗朗西斯双手交握,冷眼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萝拉使用的声音实在太小太小,小到他听不清楚。不过无所谓,他将拥有更多的时间来聆听她不同的声音。电话铃声响起时,弗朗西斯接通电话。为了宣告凯撒这次的失败,他特意按下免提键。医生机械的播报音传遍整个房间。“……经过分析,这份血液样本并不符合阿斯蒂族人序列,样本所属者为阿斯蒂族人可能性为零……”弗朗西斯的手停在半空中。整个房间陷入安静。只有凯撒波澜不惊地戴上黑色手套,微微侧脸,问面色呆滞的萝拉:“你刚刚说什么?愿意为我生育孩子?一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