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婵嘟着嘴巴略显不满的道:“你还知道我是谁呀,就把我丢这儿不闻不问,我要是不去请你,你还不来了是么。”
倒是想来,可是怕被药死,大战之前不敢松懈。不过既然自称是他娘子,看来是真想自己了,沈琤趁机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我实在是走不开,而且你们现在归府了,我也不好每日打扰,不比在柘州了。唉,再忍忍,成婚就好了,你说是不是?”
“你就爱往这乱七八糟的地方想。”她笑,转身来到他身旁坐下,敛起笑容:“父王最近很不好,突然开始哭哭啼啼,嘴里还说什么我斗不过她呀之类的。母妃怀疑是不是中邪了,毕竟叛军占据的时候没少死人。我哥也说是,看父王哭个不停的模样,或许是哪个枉死的女人附身了。”
幸好只是哭,没有泄露重要其他的事情,他“惊讶”的道:“是吗?后来怎么办了?”
“就找道士来看喽,但是也不管用。后来倒是我父王自己弄了个小人,又是钉钉子又是拿锥子扎的,不过也真奇怪,似乎发泄了一顿就好了。”暮婵叹道:“我哥说可能是哪个叛军的小妾被大娘子整死了,上了我父王的身,这会发泄完了就走了。”
“……”沈琤道:“那他现在呢?”
“好了很多,倒是不闹了,而且夫人、姨娘、歌姬们回来了几个,围着哄他呢,他也不会无趣了。幸好她们回来了,否则就我们几个累也要累死了。”
“你父王有多少妾室?”
“不大清楚……十几个总有的。”这些人出身卑微,她也懒得在乎。
“他不知节劳么,弄这么多女人!”沈琤极尽鄙视的说,企图让妻子注意到他对妾室的唾弃。
暮婵无所谓的道:“总要有人伺候他吃饭,伺候他穿衣,唱曲跳舞让他开心。就像养猫养狗也不会只养一只。”
“不光是伺候穿衣吃饭吧,床上不也得伺候。”
她略显排斥的回答:“我哪里知道。”谁会想关心父亲又和哪个女人发生了什么关系。
沈琤眼珠一转,突然发现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故意“作死”的问道:“如果我也像你父亲一样纳这许多妾室……”说完,立即浑身筋肉紧绷,做好挨掐的准备。
不想她看着他不语,忽然长叹一声:“……这个问题我也想过,虽然心里可能会不舒服,但你如此出众卓绝,倾慕你的人一定很多,需要很多人陪你。不过,只要我在你心里分量最重,你不负我就好。”
沈琤猛地意识到一个大问题,惊恐程度不比行军途中发现草料场被烧逊色:“因为我出众卓绝?”
“是呀,因为琤郎你是救驾勤王的大英雄啊。”暮婵眼睛圆溜溜的,目光炽热:“听说你最近再整理jūn_duì ,是又要打仗吗?不过没关系,你一定能马到成功。我昨天还和嫂子说,你年纪轻轻,便居奇功,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呢。”
这让沈琤想起了回京那天,她在马车上看自己的眼神。他定了定神,微笑道:“娘子,你、你喜欢我什么?”
暮婵羞答答的道:“不是说了么,你是大英雄呀,天下哪个女子不想嫁给英雄呢。”
沈琤笑容僵住,双手撑着额头,心说早就该想到的,明明在柘州时,叫她娘子还不情不愿的,自己收复了京城后,不仅娘子可以叫了,还亲热称他为琤郎。
早该察觉了,回到京城后,她比之前热情了不知多少。
“琤郎,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我很好!”沈琤忙抬起头,故作无事的道。
好险好险,幸亏发现的早,还以为她已经彻底对自己倾心了,原来她可能只是盲目的崇拜“英雄”,而这“英雄”恰好是她未婚夫,所以才肯和自己如此亲密。
听听她的话,什么叫“你如此出众卓绝,倾慕你的人一定很多。”
这哪像个爱夫如命的娇妻说的话,分明是“英雄”的小跟班。
不行,非得撩拨的你将今日的话收回去,让我做你一个人的夫君不可。
不独占,算哪门子的喜欢?
但同时,不免又担心起剩下的几位拥兵自重的藩镇没了沈琤的制衡,越发壮大。
皇帝捂着心口:“朕甚感悲痛。”他死了,朕还是没好日子过,不如不死。
于是大笔一挥,赐谥号:忠武
算是对沈琤生前一次带兵把他从造反的王爷手中抢回来,两次从其他的藩镇武将手中迎驾回京的嘉奖。
诏书一下发,立即招来了四方的口水,攻讦点主要集中在以下几点:
一、沈琤这家伙人品有问题,杀伐过重。没道德,更没武德。
二、沈琤他爹就是节度使,割据一方。他比他爹还过分,连续吞并其他藩镇,地盘比他爹那会不知扩大了多少倍,有些节度使只听他号令,唯他马首是瞻。幸好人死了,不死就要明目张胆的造反了,您还表彰他忠?
三、沈琤死的太难看了,他竟然是因为自己妻子死了,哀伤过度,自己把自己憋屈死的。为了个把女人如此气短,算不上大丈夫,皇上你给这种儿女情长的家伙谥号,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四、最重要的一点,活着的时候可怕,死了就是死人,他无儿无女,后继续无人,皇帝您不要怕,不给谥号没关系的。
皇帝为了自己的面子,积极回应朝臣,总结起来大致就是:爱卿们冷静,沈琤虽然的确是因为妻子离世哀伤过度离世,但他的妻子不是别人,而是朕的堂妹安宜郡主李暮婵,况且郡主是为保护他挡剑而死的。所以,朕认为沈琤可能是感念皇室的恩德,惭愧哀痛而亡。
大臣们立即表示,皇帝您别替自己挽尊了,郡主当初怎么嫁给他的,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不提还好,提起来,您脸上也无光。
皇帝发现自己失去了藩镇的控制权就算了,在朝中竟然也不能说了算了。
皇帝很憋屈,但是没办法,大臣刚喷完,其他节度使们的奏折八百里加急飞至案头。意思表达的很简洁,皇上你要是给沈琤谥号,我们就亲自上京找您好好聊聊,当然了,不是空手,而是带兵给您检阅一下。
皇帝立即表示,且慢,千万别来,之前的话当朕没说过。
接到皇帝的批复,滦临节度使娄合安摸着将军肚哈哈大笑:“就知道皇帝小儿不敢忤逆老夫的意思,沈琤一死,现在定北境内无主,必然乱成一锅粥。待老夫不日铲平沈琤的墓穴,将他挖出来碎尸万段!哈哈哈”
沈琤的魂魄飘在空中,听到娄合安声如洪钟的笑声,不禁皱眉:我说老娄头,你不用这么狠吧,我活着的时候,你还打算把你女儿嫁给我做妾呢,虽然我拒绝了让你没面子,但不至于这么怀恨在心吧。再说,你自己也有责任,我都有暮婵了,怎么会看上你那女儿。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虽然暮婵自成婚以后没对他笑过一次,对他冷若冰霜,但他理解,毕竟,谁让他把她全家杀了呢。
他对她痴心不改,或许是这份痴情打动她,她最后替沈琤挡剑而死。
痛苦、懊悔还有不甘心,为什么他要和暮婵经历这些,为什么要替自己挡剑,为什么不让自己这个恶人去死。还是她至死都厌恶他,抛弃他一个人孤独的活在世上作为报复。
沈琤什么脾气,休想甩掉他,死了也别想。他急火攻心呕血卧床,缠绵病榻一年,成功追随妻子而去。
在其他人看来,沈琤特别不争气,妻子死后,活活把自己憋屈死了。
想到自己的妻子,对自己的死亡,沈琤倒也不恐惧了,或许马上就可以再见到她了。
唉,就不知道她想不想见自己。
突然,沈琤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周围的环境正快速的消失,很快视线内变成了一片苍白。
不是吧,难道自己杀戮太重,遭受形神俱灭的惩罚。
死都不怕的沈琤这回怕了,这样岂不是再也见不到暮婵了?!
“不——”沈琤猛地的睁开眼睛,令人欣慰的是,这一次周围的环境分外清晰,而且不再是飘在空中时的居高临下的视角,而是平视,自己真的身处在一间布置简单的卧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