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醉被用儿臂粗的铁索镣铐吊着?双臂, 右手腕似有脱臼,软软地?垂着?,头发凌乱地?散在瘦削粗糙的两颊边, 一双凶悍淡薄的眼?睛随着?赵嫣的靠近而微微转动。
而赵元煜已然昏厥,死猪般狼狈地?躺在地?上。
赵嫣握紧手指, 在汹涌的恨意吞噬理智前?深呼吸, 问闻人蔺:“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只手碰了不该碰的东西?,”闻人蔺看向仇醉脱臼的右手, 淡然道,“所以?,本王就将它卸了。”
赵嫣想起来了,在刘氏义庄的那?个?雨夜,仇醉曾用这只手弹走了她手中的匕首。
她像是明白了闻人蔺的意思,漂亮的桃花眼?中聚起一簇火焰:“肃王的意思,是他们任我处置?”
闻人蔺未回答,示意蔡田留下。
“肃王不留下吗?”见他转身, 赵嫣忙问。
“本王没有殿下这般好奇心。”
闻人蔺顺着?石阶出了密室,轻淡的声音随着?他的影子渐行渐远,“处理完就上来。”
闻人蔺之所以?没有好奇心,是因为这皇城对他而言没有秘密。
见他真将仇人送到自己眼?皮子下,赵嫣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然而很快,赵元煜苏醒的哼唧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赵……赵衍?”
赵元煜抬手遮住光线, 仿若见鬼般不住往后?缩,抵着?墙壁嗫嚅,“不, 不……你不是赵衍,你是谁?”
赵嫣盯着?他, 字字清晰道:“来让你偿命的人。”
“你是赝品!冒名顶替东宫太子是死罪,你也得死!”
赵元煜嘶声大吼,瞥见一旁被枷锁缚住的仇醉,眼?睛一亮膝行向前?,“你这条死狗!快起来杀了他!杀……”
赵嫣攥指向前?一步,赵元煜立刻缩了缩脖子,举袖遮住脸道:“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事到如今你还?敢翻供?”
赵嫣握住腰间的莲纹玉佩,逼问道,“不是你,这玉佩为何会在你手里!”
“真的不是我!”
意识到仇醉不中用了,赵元煜没出息地?呜咽起来,“我的确命人在赵衍归京途中伏击,谁承想他的麾下来了一招金蝉脱壳,拼死护他逃回了东宫!我杀死的那?个?,是与赵衍互换了衣物的影子替身,这玉、这玉就是我从那?替身身上拽下来的……在义庄时我是存心气你辱你,才没有辩白清楚……”
赵嫣一怔,随即沉下眸色:“行刺不成?,你便让仇醉再下黑手!”
赵元煜疯狂摇头:“那?时我并不认识仇醉!他是东宫出事后?,自行投奔至我门下的!他说他行刺了太子,以?此为投名状……对!没错,是他叛主杀了太子!你问他!”
赵元煜裤-裆一片濡湿,显然是吓得shī_jìn 了。
赵嫣见他疯癫惊颤,也不知所言真假,冷静道:“不急,一个?一个?来。那?几十个?死去的少女孩童,你总抵赖不掉。”
赵元煜忽的安静下来。他死死盯着?赵嫣,扯出一抹古怪的笑?。
“你是赵嫣吧?”他问,像是发现了一个?可以?拿捏的秘密。
“你以?为赵衍是什么?安分之人吗?他暗中谋划的那?些事,不知会触多少人的霉头,想要他死的可不止我一个?。”
赵元煜将手背至身后?,警惕地?瞥了蔡田一眼?,“我知道还?有谁想杀他,你附耳过来,我只说给你一人听。”
赵嫣盯着?他阴鸷的眼?睛,缓步向前?。
一丈,半丈,三尺。
赵元煜忽然将藏在身后?的半截树枝取出,以?尖利的断口为刃,暴起扑向赵嫣的颈项!
事发突然,蔡田立即按刀道:“太子!”
一只纤细的手掌先一步拔-出了蔡田的佩刀,继而寒光闪现,一声细微的皮肉噗嗤声响起,赵元煜维持着?行刺的姿势僵住,震愕地?看着?面前?横刀的“少年”。
他手中的尖利树枝出现了整齐的切口,鲜血迸溅时,赵嫣握刀闭上了眼?。
蔡田亦是惊诧地?看着?面前?溅着?星星点点血渍的“太子殿下”,这具娇贵而又?纤弱的身躯,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迸发出令人惊绝的力量。这一瞬带给他的震撼,无异于雨夜刘家义庄里的那?场殊死拼杀,酣畅淋漓。
他现在有点明白,独身行走于深渊之下的王爷,为何独独愿为她退守一寸底线。
赵元煜扑倒于地?,没了动静。
解决了第?一个?杀兄仇人,赵嫣倏地?垂手,刀尖顿在地?上,发出叮地?一声脆鸣,空气中晕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蔡田以?为“太子”会忍不住吐出来,但她没有,只是抬手抚去下颌上的恶心血渍,目光沉静地?转向仇醉。
仇醉看着?已经没气的赵元煜,眸色翻涌,身上铁链挣得哗哗作响。
赵嫣握刀站在他面前?,如同幼鹿之于巨兽,刀尖止不住发抖。
她依旧竭尽全身力气站得笔直,与仇醉对峙。
“赵衍遇险的时候,你也像保护赵元煜一样地?保护过他吗?”
赵嫣扬声,红着?眼?尾质问,“有吗?”
仇醉看着?她,青筋暴起的手臂忽而松懈了下来,沉默着?不说话。
赵嫣很难形容仇醉此时的眼?神,空洞,木然,像是世间再无一物可以?填满这种空洞。
“是你杀了赵衍吗?”
赵嫣没有逼问他“为什么?要杀你的知遇恩人”这样无聊之言,只颤声说了一句,“如果是你杀的,为何你没有告诉赵元煜太子的确已死,为何在刘氏义庄时没有当?众揭穿我,而是由着?雍王府上下作妖试探?”
仇醉眼?珠动了动,似乎有微妙的波澜一划而过。
“我,没有杀主公。”
他咕哝着?沙哑难听的嗓音,只说了这么?一句。
赵嫣微微睁目,片刻反应过来,他口里的“主公”是赵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