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没什么,司膳房有大锅热灶,交代?宫人做就是了,还能?吃顿热饭。偏她怕自己与病人相处太多,过了病气,不肯去人多的地方,专门?要间茶房,亲手做这些杂事。
可惜,茶房在里头,离司膳房不远,他不方便过去。
人影越靠越近,他清清嗓子,提醒她这里有人。
程丹若一惊,顿住脚步。
“是我。”他说,“和你说两句话?。”
程丹若疑惑地看?向他:“什么事?”
“明天我就回宫复命了。”他道,“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老师、师母吗?”
她眨眨眼,好像才从昏天暗地的工作里回过神:“哦,话?是没有,不过……”她开口,却迟疑得紧,“我想和你说件事。”
谢玄英立即问:“什么?”
程丹若想想,朝周围四下看?看?,虽说是拐角的阴影处,但后头的院子,门?口有东厂的太监,前面有护军巡逻,能?听见?声?响。
谢玄英看?出了她的顾忌:“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大胆的念头浮上脑海,“我们换个?地方。”
但她说:“现在不成,我得先回去换身衣服。”今天不同第一天,她为多名病人针灸,多少触碰过她们的贴身物品,得回去消毒才行,“晚点可以吗?”
谢玄英反应飞快,立即道:“可以,亥时上下,在菩提苑等你。你知道是在哪里吗?”
她摇头。
“你住的院子出来?,往北面走?,有一个?月洞门?,穿过就是菩提苑,”他说,“院中有棵树,后面就是夹道。”
程丹若点点头:“到时候见?。”
她匆忙走?了。
现在是七点多,约在九点钟上下,时间勉强够用。
程丹若先去茶炉房,摘下包头发的布巾和自制的纱布口罩,丢进锅里,端下炉子上的砂锅,里面是司膳宫女为她留的晚饭。
她一面消毒,一面吃晚饭。
高温煮了一刻钟,她倒掉热水,捞出东西,放进铜盆,准备带回去晾干。幸亏夏天气温高,一夜就够了。
然后,再烧壶热水,脱下外面的披风,丢进木桶浸泡。
没有白大褂,披风长得差不多,她自己扯布做了两件,每天替换着用。
继续烧水。
这会儿,就显出在尚食局的好处了。宫中用水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打水好说,燃料却是难得。
只?有尚食局,司药有药灶,司膳有饭灶,借来?烧点热水还算容易。
程丹若添柴加水,终于烧满两壶。
她提着热水回房间,准备洗头。
大热天的,每天包着头巾当手术帽,谁都要崩溃。她每天晚上都要回来?洗头,顺便擦身换衣服。
洗澡就没法子了。没有浴盆,室内也没有冲凉的地方,湿毛巾多次擦洗,勉强算是洗过。
这一忙活,就是一个?多小时。
程丹若宁可少睡觉,也决计不在卫生上将就。
毕竟,熬夜最多猝死,不洗头洗澡,可是会长虱子的!
现代?人可以死,不可以长虱子。
洗头用的是茉莉花香皂,是的,此时宫廷用的就是香皂,原材料是肥皂荚,加入香料制成,去污能?力尚可,头发也不会太涩。但想要保养头发,还得用专门?做的发油。
程丹若哪有功夫,将闷了一天的长发洗干净,又?用湿布擦两遍身,确保卫生情况过关?,这才换衣服出门?。
深更?半夜,反正都要避人耳目,她不耐烦重新梳妆,一件单衫一条裙子,换旧鞋出门?。
亥时是晚上九点多钟,按照古人的作息,已经到睡觉的点儿。
她吹灭蜡烛,假作歇下,悄然出门?。
月色明亮,她照着谢玄英的指点,很快来?到菩提苑。这里供着南海观音,来?寺中上香的女眷常来?此叩拜。
“这里走?。”谢玄英提着一盏羊角灯,朝她招手。
程丹若跟上他,绕过大树,拐进后面的夹道,尽头有一扇隐蔽的竹门?。推门?,竹影婆娑,竟然是后山了。
谢玄英解释:“这边供奉的是观音,所以后头栽了竹林。护军巡逻不进林子,不会有人来?。”
寺中有皇帝的妃嫔,护卫有八百多人,每个?院子每道门?都有人把守。但这里毕竟不是皇宫,僧人进出,总有方便行走?的小门?。
这条小路就是一个?漏洞。
只?不过,院子有护卫,山下也有护卫,路口也有人,他也就没多此一举,现在倒是方便了自己。
竹林不大不小,谢玄英没敢走?深,沿着边走?到底,就是一角亭子。放下灯笼,他拿出两支包好的线香,点燃放到石阶旁,这才熄灭烛火:“坐。”
程丹若瞧了瞧环境,亭子偏僻,青苔满布,唯有向阳的方寸之地尚算干净。
便掏出一方布巾,铺在上头:“你也坐吧。”
她率先坐下,解开湿漉漉的辫子。布巾是她拿来?擦湿发的,免得滴湿衣裳,现在当作垫子,头发只?能?风干。
谢玄英这才发现,她的发丝是湿的,衣领是潮的,身上还有淡淡的茉莉香气,显然梳洗过,不由略微一僵。
“我今天替人针灸,洗漱一遍才安全。”她解释道,“头发有些湿,一会儿不干不能?睡觉,晾晾才行,你要介意,我盘起来?好了。”
他立时道:“无?碍,我……”
原想说“不看?你就是”,但话?到嘴边,说不了谎,只?好道,“我不在意。”
程丹若朝他笑?了笑?。
她觉得,谢玄英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迂腐。他能?体谅人的难处,只?要不是特别出格的事,会假装看?不见?。
这是很难得的,让她多少能?喘口气,不用绷得太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