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先看见一片人头攒动,庆贞帝便稀罕道:“果然好热闹。”他是真高兴。做买卖的生意好,就证明老百姓手里有钱,也敢花,而这又进一步证明他们有稳定的进项,日子有盼头。老百姓的日子有盼头,不恰恰说明他这个皇帝做得还不错么?!新店硕亲王也是头一回来,挺好奇地四处打量,就见店内装潢陈设与南店无异,只是菜品大有不同。还是按套餐卖,甲种套餐最贵,可以选四个荤菜、一个素菜,另外送一碗汤、一份酱菜和两个炊饼或一碗面条,要价一百文。这个分量都够卖重体力的壮汉吃了,不少饭量小的都两人搭伙要一个套餐,比后头的两荤一素什么的更实惠。硕亲王仔细看了一回,扭头对庆贞帝算道:“外头酒楼饭庄内一碗肥鸡、蒸鱼也要十几、二十个钱了,这家花样多,分量又大,滋味儿也不错,这个价已算实惠。”庆贞帝点点头,“不错。”乙种套餐是两荤两素,照样送主食和汤,要价八十文。而丙种套餐是一荤两素,汤、饼不变,要价五十文。庆贞帝自己算了一回,笑道:“这个乙种套餐不如甲种合算呢,甚至连丙种也不如。”恰好旁边店员路过,听了这话便笑着解释说:“贵客好精细,皆因本店薄利多销,那甲种套餐并不怎么赚钱,丙种也实惠,少不得拿乙种来贴补一二……”京城开店成本高昂,光租金就是沥州的数倍有余,导致饭食售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似同样的套餐,在沥州的价格几乎对半砍。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庆贞帝看着那店员,倒是有些惊讶,“这种话也是可以对外讲的么?”他虽不是商人,但经商和治国颇有相似之处,想来也是大同小异:商品也好,朝臣也罢,使用起来的成本都不一样,产生的效益也不同,势必有的赚得多,有的赚得少。若要长久维持下去,就必须用多的去贴补少的,如此方能长久。那店员便笑,“我们掌柜的说了,要以诚相待,客人们又不傻,自己都会算的,与其藏藏掖掖,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说。”这固然是一个原因,但还有另一个理由,师雁行没说:暗中引导消费。乙种套餐确实是这几种中相对不实惠的,当部分心细的客人意识到之后,一定会下意识避开,进则选甲种,退则选丙种。而既然食客看乙种,要么丙种的分量不足以填饱肚皮,要么就不止一个人。既然如此,大多数会向上兼容。只差二十文,就能多得两个荤菜呢!纵然甲种少一个素菜,可还多送一碟酱菜,瞬间拉近差距。算下来就是二十文买两个荤菜!这样的便宜哪里去找?有便宜不赚是王八蛋!所以要么粗心的客人发现不了这个差距,选了利润更大的乙种套餐;要么细心地客人发现了这个猫腻,自以为赚到便宜,选择了更薄利多销的甲种套餐。师雁行的宗旨就是:食客们可能赚,但我永远不亏!自助餐厅针对的就是客户主体就是中等收入及以上人群,有能力让自己吃的好一点,但又不足以支撑自己和家人每天正儿八经下馆子。而自助餐厅品种丰富,食材多样,况且每次盛菜都能装满满一大碗,对比外头的酒楼食肆,就显得很实惠了。所以短短一年时间,就笼络了好些死忠食客。庆贞帝和硕亲王自然要甲种套餐,哥儿俩饶有兴致围着那二十多种菜品转了一大圈,要了一份凉皮、一碗凉面,还有几样招牌菜。硕亲王常出没于市井街巷,融入得快且自然,很快锁定几位熟客,亦步亦趋跟着,大大方方偷听偷学。“呦,又出新菜了!”说话的大汉一张嘴,就流露出浓烈的西北口音。硕亲王顺着他伸手的方向看去,嗯,土豆,鸡肉?底下的是什么?咦,宽的,白的,面条吗?每个食盆上面都有小木牌,写着菜名。硕亲王抬头一看,“大盘鸡?”旁边那个他认识,不用看就闻到味儿了,孜然羊肉!呵!难怪都说这里实惠,菜色和用料当真一点儿不比大酒楼吝啬,连羊肉这等上好的食材都出现了,竟还舍得放孜然?不少人也发现了羊肉,一个个眼冒绿光,吞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爱吃不爱吃的两说,这菜……它贵啊!也是他们运气好,似此等好菜不是日日都有的,而且补货次数有限,算是小惊喜,遇到就是赚到。好些人眼巴巴等好几天,就是为了这一口,跟中奖似的。硕亲王眼见不妙,眼疾手快,狠狠挖了满满一大碗。后头一群人纷纷倒吸凉气,手捂胸口面容惨白,活像自己被挖了肉似的。他娘的,手够黑的!若他们来得再晚些,可就要生生错过了!方才说话那大汉见了,竟摇头叹息,“兄弟头回来吧?”硕亲王一怔,“这都能看出来?”那人便洋洋得意地将自己的碗递给他看。“你得先打桩,就跟盖房子似的,先打地基……还有那个菜,里头不是有圆葱?那玩意儿最占地方,你得想法子把它们顺下去!最好边缘再支棱起来,碗不就大了么!”硕亲王:“……啊?”你在说什么?!为何本王一句都听不懂!不就是打个菜么,做什么扯到盖房子打地基?那人见他如此这般麻木的模样,竟急了,一路跟着来到庆贞帝所在的这桌,口中兀自喋喋不休。旁边的王忠和众乔装打扮的侍卫见了,都跟着浑身紧绷,更有甚者,已经悄悄摸到后腰的兵器了。庆贞帝也有些错愕,不过看了会儿便笑出声,不动声色摆摆手,“这位老兄,你倒是很会吃么!不介意的话,就在这里拼个座儿,你也好好教导教导我们。”此时正值饭点,店内还真没什么空座,那西北大汉听了,倒也爽快,当即坐下来,同时用恨铁不成钢的惋惜眼神看硕亲王。硕亲王:“……”我就想吃个大盘鸡,我容易吗?庆贞帝倒是一派受教了的模样,还频频点头,那汉子便换上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这种事便是做多了才手熟,”他难掩得意,往嘴里丢了块软嫩多汁的鸡肉,用力咀嚼起来,“我们私下里也时常练习,得了不少好方法!”庆贞帝失笑,“竟至如此么?”那人煞有其事地点头,“大有用处!”穷家富路,大家都是千里迢迢来京城讨生活的,能省则省了。硕亲王夹了两筷子孜然羊肉,点点头,觉得味儿挺好,又吃了几口,忍不住问道:“你们这么干,那店里的人看见了,不挨说么?”谁知那汉子便大笑起来,“我看两位器宇不凡,穿戴也华贵,想来是有身份的人,平时不大来吧?”庆贞帝和硕亲王便齐刷刷点头。就听那汉子又道:“说来这位掌柜的也是奇人,非但不阻止,还说过些日子,会举办一个什么比赛,哦,就是堆菜的,前三甲还有奖金呢!”听到这里,庆贞帝和硕亲王面面相觑,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愕。还有这种比赛?!鼓励食客多吃多装,食客们必然愿意多来。如今又有奖金,便是最好的宣传……这两位沉思期间,那西北大汉已开始埋头扒饭。大盘鸡底下泡着的宽面条已经吸饱汤汁,染上漂亮的红棕色,油汪汪亮晶晶,煞是好看。伴着炖得黏糊糊的土豆一起大口吃下,又香又浓,极有滋味。听说前几日有几个家伙运气好,碰上了什么手抓羊肉饭,十分肥嫩,可把他们馋坏了!那边硕亲王回神,见他如此大快朵颐的模样,不禁笑道:“老兄这样有经验,回头那比赛必要拔得头筹!”那汉子听了,端着青菜蛋花汤碗咕嘟嘟喝了大半,一抹嘴,爽朗笑道:“那就借您吉言!”庆贞帝也跟着笑,又穿插着问他来京城做什么,收入如何,买卖可顺利?是否有本地官吏欺软怕硬,徇私枉法等等。那大汉不作他想,有问必答。“如今可好了,朝廷杀了贪官,百姓们心里都快活!”说着,又绕回师家好味即将举办的堆菜比赛,他顺手从碗中挑出来一只肥鸡爪子嘬着,砸吧着嘴儿道:“其实成不成的,原没什么要紧,能在千里之外吃到家乡风味,一解乡愁,知足啦!”说话间,竟看到熟人,复又笑着打招呼,叽里呱啦说几句庆贞帝和硕亲王都听不大懂的西北方言。庆贞帝和硕亲王听得一知半解,却莫名挪不开眼睛,看着两个外乡人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在同一家餐馆品尝家乡风味时偶遇。过了会儿,那汉子风卷残云吃完饭,熟练地收拾好碗筷起身,向庆贞帝和硕亲王告辞,心满意足离店而去。啊,吃饱了不想家,又是一顿!第199章 倒计时自从田顷与于小姐会面之后, 师门众人便纷纷八卦起来,连最老实的宋云鹭也忍不住问了许多回。田顷的回答却有些模糊,“挺好的,我们谁也不碍着谁。”师雁行等人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答案?细问之下才知道, 那位于小姐内向到近乎社恐!她虽是大家子出身的嫡女, 奈何天生怕与人交际,就喜欢自己待着。若遇到外人搭话, 一双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说不两句话就面红耳赤,声音也打颤。原本田顷还担心是自己长相骇人的缘故, 便有些沮丧, 不过等于小姐鼓足勇气说明原委后, 他便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