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虚郎哪里想到这两个小孩还会转来,一时有些心慌。
他强自镇定,辩解称:“这个是我们竹精的习俗,夭折的笋子都要葬入同族腹中,我是强忍哀恸给它们下葬,你不要误会。”
羊生听了,将信将疑道:“竹精还有这个习俗,头一次听闻。”
小鹤骂他是个痴呆:“这种话也信,他说来哄你的。”
听到说是哄他的,羊生顿时恼火:“弄谎骗人,真不是个好物,我咒你黑心烂肝!”
两方又吵起来,一个质问弄谎骗人该当何罪,一个咬死了习俗不同不是欺骗。
争吵半天,吵不出个结果,小鹤就吓唬道:“不承认也罢,我回去告诉师父,请他写一份状纸,说眠春山中有个妖物,最好讹诈路人,其罪孽之深重,简直无可饶恕!该叫雷公降下雷霆,把这妖物劈死!”
碧虚郎立刻就怕了。
这两个小孩是山神徒弟,真有这个能耐哩!
一时间悔恨交加,埋怨自己不该为了两口吃食出来唬人,如今可好,踢到了铁板,脱不得手了。
小鹤注意观察他脸色,看他脸上或青或红,便知威吓有效,乘胜追击道:“你若不想死,就趁早认个错儿,再弥补我俩损失,叫我高兴了,说不得高抬贵手,饶你一命!”
碧虚郎心中挣扎。
向两个小孩认错……实在颜面扫地。
但坚持不低头,气节是有了,就是小命难保,万一真有雷公劈他,岂不要化作灰飞,几百年的道行都烟消云散?
思来想去,还是小命要紧,碧虚郎只好低头。
他把认错这一节含糊过去,问:“要我怎么弥补?”
小鹤扭头同羊生商议。
两个小孩严谨地讨论半天,才议出个大概。
羊生对竹精说:“笋子是你家的,吃了也就罢了,那两条鱼可是我捉的,还有木耳、野莓、山药,是我同师妹一起采来的,绝不给你白吃白喝,你要赔来!”
碧虚郎试探道:“我原样赔给你?”
小鹤说:“拿你家的笋子赔也行。”
先前竹精还一口一个儿子,一句一声孙孙,这时却答应得十分爽快:“这林子里的笋,随你挖就是了,只是……”
他面上有些羞意,扭扭捏捏说:“日后再要来挖,须得把烤好的嫩笋分我一半。”
小鹤挖苦道:“呀,吃儿子吃上瘾了么,我家羊生的手艺就这样好?”
碧虚郎脸上烧得慌,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个话来。
把他狠狠取笑了一番,师兄妹觉得这个条件划得来,就都答应了。
羊生又说:“还有,方才你冲我们索命,叫我俩吃了许多惊吓,该给些银子压压惊,银子给够了,就不再找你麻烦。”
碧虚郎听他要银子,有些不快,口里嘀咕道:“我吓你?你吓我还差不多,又要写状纸告我,又要叫雷公劈我,句句凶言凶语,恐吓得我心肝跳到现在。”
小鹤见他似乎有些不情愿,假意转身要走,说:“既如此,我回家找师父写状纸去!”
碧虚郎慌忙拦住,苦着脸说:“不要走,我给就是了。”
在身上乱摸一通,不知从哪里摸出几锭银子,把银子双手交出。
羊生刚要接过,小鹤又说:“不要银子,给我换成铜钱。”
碧虚郎说:“铜钱重,不好拿。”
小鹤喝道:“你管我好不好拿。”
碧虚郎只好又换成铜钱给她。
得了几大串钱,羊生与小鹤都觉得血赚,一起离了林子,高高兴兴往家走。
两个人边走边说话。
羊生喜悦道:“不想今日赚了这许多钱,你我如今也有私房了——师父他忒抠搜,上前年从凤仙娘娘的童子那里敲诈的财物,如今也没花完,却不肯分些给徒弟,只捏着自己一个人花用。”
同时又有些疑惑:“方才分明可以叫那竹精赔偿更多,你为何只要这么一些?”
小鹤心有成算:“该得的一分也不能少,不该得的一文也不能多,那竹精没起多大坏心,也不好太过勒索他。”
羊生不解:“他叫我们偿命哩,什么没起多大坏心,他坏心大大的,就该把他狠狠勒索。”
小鹤细细道来:“我猜他不是真要我们偿命,只是不满我们挖了他的笋,故意出来吓唬人,想把人吓哭罢了。不然,他那么大一个妖精,面对我们两个小孩,除了揪我一下,为何不曾动手?你把他推倒,又把他那里伤了,为何他不曾打你?”
正是有这种种可疑之处,小鹤才决定转身回去——哪有面对杀子仇人不动手,只嘴上争执的?
羊生恍然大悟,十分敬佩地望着小鹤:“小鹤,你好机智呀。”
小鹤心底有些得意,面上却装作云淡风轻:“嗐,哪里的话。”
羊生又问:“不要银子要铜钱,又是什么缘由?”
这个却是小鹤自家打的小算盘了。
她露出一副精明相,说:“铜钱方便花用,改天师父下山,可以给他钱,使唤他帮忙买些烧饼点心。”
“若给他银子,他买了点心,余下的就自己昧了,若给他铜钱,把价钱算好,顶多叫他昧个一文两文,不至于亏得太多。”
羊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万分崇敬地看向小鹤,恨不得对她顶礼膜拜。
沐浴在羊生钦佩的目光下,小鹤很有些飘飘欲仙。
她胸脯也挺得高了,步子也迈得大了,昂首阔步,神气活现,若她生有尾巴,那尾巴早该翘到南天门去。
这里一个吹嘘,一个享受,正和谐友爱之际,忽听得远处传来哀怨哭声。
哭声说道:“我是清清白白的良家狐狸,你走开些,不要动手动脚调戏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