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不见小鹤踪影,他忍不住发问:“主人家,你们把我绑来的师妹放在哪里?”
这话一出,大家都不免有些尴尬。
鱼二娘子不好为难小孩家家,便说:“在后头,我抱出来给你看。”
就转去罩房,把小鹤抱出。
约莫是鱼二娘子这里伙食好,小鹤还胖了些,她穿着五彩斑斓的百家衣,胸前系着口水兜,脖子上挂个银项圈,头脸干净,比在一天道人身边还体面些。
然而羊生十分钟爱他这个师妹,小小年纪已有了把小鹤当作亲生孩儿的觉悟,纵是人家把小鹤养得千好万好,他也挑得出毛病:“哎呀,小鹤怎么穿了件破烂流丢,我看街边乞丐也没得她身上补丁多。”
他自家跑过来,摸摸小鹤的手,又捏捏小鹤的脚,十分心疼模样。
鱼二脸色霎时变得难看。
鱼二娘子性子好些,还跟他解释:“这不是什么破烂流丢,这是百家布缝的百家衣,得百家之福,小孩穿了身体康健,没病没灾。”
当初怀鸭梨儿时,鱼二娘子实实在在走了百家门户,各家求一块碎布,一针一线亲手缝了两件衣裳,巴望祛魔退邪,保佑亲儿子长命百岁。
小鹤身上这件,还是她从亲儿子那里匀出来的。
借着这个话头,凤仙就拉人情抬高轿:“果然是良善之家,作风正派,德行高洁,虽与我这不成器的老友起了纠纷,也还善待他的徒儿,半点不曾苛待。”
以凤仙的尊位,如此和颜悦色说好话,很让人脸上有光。
鱼二娘子心中止不住的喜悦,嘴上却说:“娘娘谬赞,再是怎么有仇,也不至于虐待她一个小女娃,况且这女娃娃合我的眼缘,好似天生该投到我肚子里,做我的亲女儿一般。”
凤仙一听,这话锋不对啊。
一天道人豁然变了脸色,恼怒道:“你这妇人,还不死心,要把我的徒弟拐去做你的女儿!”
羊生听到这样说,登时从圈椅上弹起来,跳脚道:“不可,不可,小鹤是我的亲骨肉,怎么能去别人家!师父,不许应她!”
原本众人面上皆现怒色,眼看着要吵起来,经羊生打岔,一时竟无人出声。
凤仙一半好笑,一半想恼,责备道:“胡言乱语,你才几岁,就生得出亲骨肉了,再这样胡说,仔细你师父教训你。”
羊生气呼呼的:“虽不是亲生的,我心里当她是,她就是了。”
一天道人忍不住赏他一道封口咒,骂道:“这个刁钻徒儿,胆敢自长身份,跟你师父称兄道弟?”
羊生嘴里说不出话,眼神却写满不服。
凤仙清清嗓子,以使自己忍住不笑。
她又看向鱼二娘子,说:“莫讲玩笑话,亲徒弟怎么能送到别人家做女儿。”
鱼二娘子真心喜爱小鹤,凤仙当面,又不知该怎么说。
鱼二替老婆说话:“娘娘此言差矣,这女娃娃若跟着贼……道人,成日家餐风饮露,连口奶也要讨人家的,不定养得大,便是养大了,跟着这么个师父也未必学得好。”
“若来我家就不一样。”鱼二指着小鹤说,“虽我家境贫寒,却愿把她当亲女儿来养,我儿子穿的百家衣,也给她穿,我儿子戴的银项圈,也给她戴,日后也教她念书,教她修行,也给她一副嫁妆发嫁,岂不比跟着道人喝风来得强?”
“是了,”陪坐的鱼大夫妇与李婆婆也说,“若叫小娃娃自己来选,定然也愿有爹有娘安稳过活。”
众人纷纷看向襁褓中的女娃。
小鹤眨了眨眼睛:看我做什么,我只是个孩子啊。
万万没想到,她还在襁褓之中,就已显露出褒姒妲己一般的祸水之相,真是天大的罪过啊。
小鹤心中得意洋洋,却虚伪地唾弃自己:你这个罪孽深重的女娃娃,为何生得如此可爱,为何要讨这么多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