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饱和顿顿饱,猫儿还是分得清。
主人威名在上,锅底灰敬服家法,便守着小鹤,寸步不离,只有尾巴胡乱甩动,才泄露出一两分心烦意乱。
小鹤心中也是服气:先前看那个娘娘维护两个仙童,还以为她一味心软,如今看到连家养的猫儿也如此规矩,才晓得她不但慈爱,也是个威严有家法的。
分明只在一个院子里,大猫也谨守规矩,再馋也不离了她吃鱼,这是何等遵纪守法的绝世好猫?
锅底灰是好猫,鱼二就犯起了难。
猫儿稳重,他有再多智计也无可奈何。
正百般焦愁之时,锅底灰猫耳微动。
忽地,它使爪子将身上崽子推开,自己站起身,往几条鱼儿那里走去。
小鹤打了脸:刚说猫儿规矩,它就心志不坚,向肥鱼低了头。
锅底灰走到肥鱼旁边,低头一通乱嗅,而后露出馋相,迫不及待张口吃鱼。
这一下可不得了,才吃了没几口,忽然头晕目眩,站立不得。
猫儿踉跄几步,轰然倒地,如死猪般长睡不醒。
小鹤见状,大惊失色。
怎么只吃了两口鱼,就这么个样子?
其中定有缘故。
她张嘴欲叫,一道灵光飞入嗓眼,封住她嘴,叫她不能发声。
此刻几条假鱼露出原形,原来不过浮萍几许。
一条青鱼从水里跳出,落地化作人形,正是背后弄鬼的鱼二。
他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猫儿,哈哈笑道:“瘟猫,饶你奸猾,也着了爷爷的道儿。”
说完,他大步迈过锅底灰,径直来抓小鹤。
小鹤惊恐不已:不是吧,她一个奶娃娃,竟也有仇家?
她已看出这妖怪设局是为了抓她。
鱼二一把拎起小鹤,举到眼前,迁怒道:“正因为你,贼道人闯了我老婆卧房,使我妻儿受惊,你这个女娃娃好大的脸面啊!”
“我今日要抓了你去,不要说我以大欺小,一则此事与你脱不了干系,二则父债子偿,你师父做的孽,找到你头上也是应当。”
小鹤欲哭无泪。
原来如此,她说怎么有仇家,竟是她师父做的孽。
然而一天道人犯事也是为她,再怎么也不该埋怨,只好呜呼哀哉,自认倒霉。
怕耽搁久了遭人发现,鱼二也不多说,手把小鹤一指,将她也变作一条小鱼,顺着水道悄悄走了。
青鱼精把人卷走后,地上昏睡的猫儿忽然一骨碌爬起来,看它神色,分明清明无比,哪有半点着道迹象。
水中精怪天生会走水路,不过半日,鱼二就到了家。
鱼二娘子正在门口守候。
丈夫走的这些时候,她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丈夫可能遭难,她就悔恨:我怎么就不把他拦住,设若他出了事,我便是个寡妇了。
越想越怕,不由绞着手帕,落泪道:“该不是成了人家锅里死鱼?是红烧鱼块,还是水煮鱼片?又或是清蒸鱼,麻辣鱼,干烧鱼,酱焖鱼?”
一念至此,便心痛难忍,肝儿肉儿地乱哭乱叫。
鱼二回家时,正巧见着老婆哭,唬得他扬声高叫:“心肝,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哭了起来。”
鱼二娘子见着丈夫,才止住腮边香泪,哽咽道:“你去了许久,我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生。”
鱼二放下心,笑道:“亲人诶,我才走了一天多,你就这样想得慌。”
两口子这个替那个揾泪,那个找这个身上有无伤损,浓情蜜意,十分肉麻。
摸遍了丈夫全身,查得处处都好,鱼二娘子这才松气,庆幸道:“万幸你不曾受伤,要有半点伤损,我的心也要痛死了。”
又劝:“好人,不要再去寻仇,那一点子委屈算不得什么,哪及你身体安康来得要紧。”
鱼二道:“我已寻了仇了。”
他自袖中摸出一尾小鱼,将她变回原样,正是小鹤这个瘦精精的娃娃。
鱼二娘子奇道:“你拿错了罢,欺我的是个獐头鼠目的贼道,不是这个小娃娃。”
鱼二惭愧道:“这娃娃是那贼道的徒弟,我本事不济,拿不得大的,只拿了小的来。”
鱼二娘子笑说:“看你办的什么事,拿了小娃娃做什么,你是能打她,还是能骂她?”
鱼二说:“我不打她,也不骂她,只煮了她下酒,好替你压惊出气。”
“下酒菜”小鹤:好歹毒的鱼哇!
怕这鱼当真干得出来,她赶紧冲着心软的鱼二娘子咯咯傻笑。
果不其然,生了儿子的娘心肠是要好些,见小鹤天真无邪模样,再多仇恨也不能冲她发泄。
不由嗔怪丈夫:“你这黑心肝,吓唬小娃娃做什么,快不要胡说。”
小鹤就此成了两个鱼精的人质。
纵是鱼二娘子心软,也不愿将她放回,这娃娃是个无往不利的利器,有她在手,才好要挟贼道,讨要公道。
此时天香山上也已闹了起来。
羊生回来时发现师妹不在,正满院子上跳下窜,喊道:“我小鹤哩,我小鹤哩,谁把她藏了,快还回来,不然要叫你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