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吞的小壳大概是最舒适的,他睡到半夜,忽听自己的铃铛在响。
探出触角,只见外面天光黯淡,灰蒙蒙的,山谷间有一层薄薄的雾,铃铛声从微微的风中由远及近的送来,他等着,直到虚空中浮出了涟铮云端似的衣袍。
云吞用了半刻中纠结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梦外,然后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只要能见到他,无论是梦里梦外都不重要吧。
涟铮手里捏着一枚蝴蝶结,云吞朝后一看,壳上的没了。
“你~也~喜~欢~吗~?”云吞问的有点羞赫,还没等到涟铮回答,心中便开始默默为他挑选出自己最好看的蝴蝶结,琢磨起要戴在这人身上哪里好。
涟铮摇了下头,蝴蝶结在他指间消散,他撑着头浮在云端,目光有些疏离和凉薄。
见他不喜欢,云吞心里的雀跃小小失落了下,扬起触角与他对视。
涟铮轻轻笑一下,唇角带着讥然,他突然像一只鬼飘到云吞身前,与他的触角挨的极近,用魅惑的声音道,“你喜欢我吗?”
云吞的小壳猛地红了起来,幸好在昏暗中并不明显。他心跳如鼓,在碧玉的小壳中一声声带着回响般的跳动,如同掷地有声的回答。
他喜欢他吗,一向将喜欢二字用在药材身上的云吞这一刻忽然觉得也该用在人身上了。
他望着那双幽深如潭的眸子,想到他两次救起自己时将他片刻搂在怀中的温暖,和这张稍薄分明的唇瓣与他相贴的柔软,云吞喉咙发涩,拿触角轻轻点了点。
涟铮勾起唇角,英挺的眉间慢慢凝上某种说不清楚的阴郁,“可我要消失了。”
“为什么?”云吞急问。
涟铮的眼中浮出滔天的恨意,这抹恨意藏在那深潭之下,让云吞觉得刺眼的厉害,这双眼不该是这样的。
“我~能~帮~你~吗~?”云吞听到自己这么说。
涟铮笑起来,用虚无的手摸了摸云吞的小壳,“帮我拿到珠母石,我就可以永远在你身边了。”
“如~果~拿~不~到~呢~?”
“那世间便再也没有我了。”
云吞心头仿佛被刀刃狠狠剜过,他勉强笑着加快自己的语气,“我会帮你,我是大夫,不会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况且,况且你答应过我要告诉我你是谁的。”
涟铮这才心满意足,凝望着云吞,消失在他面前。
天色明亮,太阳映进山谷中。
云吞迷迷糊糊冲出小壳,扭过头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壳背上,心中不知是何感觉。
原来,昨夜是真的。
第七关的时限是三天,他们已经消耗了一天,不得不加快寻找十年鬼督邮的踪迹。陆英给了他们两个选择,峡谷断崖和禁地边缘,这两个地方各有各的凶险,云吞望着岛西之侧重重雾气缭绕的天边,陷入了深思。
他们在山谷中寻了半日,没有任何收获,花连抱怨着找了块石头坐下,望着欢快的在石快上蹦来蹦去的温缘,嘲讽起来,“找人不找些有用的。”
温缘蹄子一顿,“你——”
“你什么你,说的就是你。”花连没好气道。
温缘连忙大喊,“别动!”
花连被吓得一愣,刚想发怒,只见一条拇指粗细的小蛇从他的背后爬了过来,绿油油的身子缠住花连的手腕,竖起三角形的脑袋,朝他吐出猩红的信子。
“救、救我。”花连惊恐的看向花灏羽。
与此同时,只听四周传来沙沙作响的声音,像什么东西游在枯叶之间,紧接着,山谷之上响起单音节的笛声,笛音生涩,但顺着风袅袅朝他们飘来。
与此同时,山谷之中瞬间如洪水倾泻,刹那之间从地上树上,古藤干枝之间爬出数不尽的小蛇。
云吞一动不动望着脚面上游走的青蛇,猩红的蛇信子之间能看到两枚细小尖锐的利齿,这样的牙齿能瞬间咬透他的皮肤,将剧烈的毒液灌进他的体内。
即便他是妖,都无能为力抵御。
笛声断断续续响彻山谷。
云吞与花灏羽对视一眼,这是有人故意的。
无数条不知从哪个石头缝树林疙瘩藏着的蛇源源不断朝他们涌来,云吞与花灏羽还好,是人形,可是苦了那只小狐狸,四个毛茸茸的小蹄子上一条小蛇肆意的吐着信子,似乎在丈量着猎物的大小,随时随地准备将其囫囵吞入腹中。
看着那些滑腻散发着腥恶的蛇贴着鞋面蹭过,云吞突然发现他们家祖传的讨厌蛇不是没有道理,此时此刻,好不容易,云吞和他爹同仇敌忾起来,发觉蛇真讨厌。
“怎么办?”云吞用口型问道。
花灏羽拧眉看着快被吓哭的花连和温缘,用眼风扫着山谷聚集过来蛇群,滑腻的鳞片在地上刮过,带着骇人的难听。
他突然发现,这些蛇不停的在他们周围蹭来蹭去,看模样显得很是急躁,但却并没有一只下嘴攻击他们。
山谷中回荡的单音节笛调在不断回旋,驱动着蛇一点点朝他们逼近,小蛇顺着裤腿爬进温热的小腿上,花连当即被吓得面如灰土,眼看就要被吓尿出来,但似乎又顾忌尿了蛇会不会被更凶残的吃掉,于是他将灰土一样的脸憋成了猪肝红色,哆哆嗦嗦用僵硬了的嘴唇道,“炮竹、放、快快快放!”
花连越害怕,朝他身上爬的蛇就越多,顺着脚尖一圈一圈将他密不透风缠起来,云吞瞥了一眼,觉得这蛇颇有包扎的技巧,缠绕的松紧适宜,甚至还比花连好上一点。
听着花连歇斯底里的压抑着声音狠狠的用打颤的牙关念叨放炮竹,突然,云吞福至心灵,朝花灏羽看了一眼,后者朝他微一点头。
云吞放心的用内息朝空中唤道,“出~来~,我~知~道~你~是~谁~”
笛音骤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