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仔细细地回想师无射从被谢伏的本体金龙杀死, 又神魂合一之后, 各种不一样的地方,但是她又无法彻底确定。想去找师无射求证,又有种难以消解的情怯,如果他已经想起来了,那他……为什么不说呢?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生怕那些过往影响了他们今时今刻的美好?花朝又忍不住在自己的屋子里拉磨了。她其实不太能把这一世的师无射, 和上一世那个阴沉冷厉的魔尊联系在一起。他们上一世根本没有什么交流。或者说上一世师无射给她做了一辈子真的妖宠,根本没有以人形和她说过几句话。他是怎么想的?他会不会是介意她和谢伏结为道侣的事情?花朝想起自己上辈子对谢伏那眼瞎心盲一样的追随, 就差点把自己的手指头咬秃。她憋在屋子里疯狂吃糖, 细细捋顺她重生之后的一切, 先是她和谢伏的共感,她以为是天道给她的限制。在黄粱秘境里面, 她和谢伏的共感终于不解自开, 而谢伏的修为尽数被她褫夺, 人身毁去妖魂逃走。天道是想要做什么?花朝回想重生后的所有事情, 天道似乎从未限制过她任何“不符合剧情”的做法。花朝甚至开始怀疑起了天道。而这个世界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死亡能让人想起上一世?她快在屋子里把自己纠结成麻花儿了, 大年初二晚上,师无射来飞流院找她了。因为过年的时候师无射登堂入室的举动, 现在整个飞流院都知道, 师无射是这飞流院的“准女婿”,花良明自从除夕夜之后, 便又下地窖去炼丹了。因此师无射一来, 飞流院的婢女便直接把他引入了飞流院, 带到了花朝的房门口。而后才对着里面闭门不出的花朝喊道:“大小姐,姑爷来了!”花朝这几天想得太多了,脑子都木了,乍一开始都没有听懂“姑爷来了”,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快,她神识扫到了熟悉的人,师无射正站在她的门外!花朝抱着糖罐子险些一蹦三尺高!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见……魔尊大人。花朝对上一世魔尊的印象,停留在他把自己掳到魔界,却半点不敢沾边。整天好吃好喝供着自己,却根本都没有和她说过几句话。而花朝那时候勾搭魔族反他,跑回了谢伏身边,如今想来就后悔。特别后悔。如果她那时候就知道了一切,和师无射一起把谢伏弄死,后面的那二百年,天下至少能少很多的战乱……花朝胡思乱想着,就没有第一时间去开门。等她回过神,师无射已经打开门进来了。他能感觉到花朝在屋子里,却不像之前跑出来迎接他,本就奇怪。而且她这两天没有去找他,师无射非常想她。还很害怕,怕又是明月长老不喜欢自己,不让她来找自己了。结果一进屋,看到了花朝,师无射唇边的笑意就有些?蒊凝滞。因为花朝看他的眼神很奇怪,甚至带着些许陌生。师无射站在门口,并没有马上过去,因为他能感觉到花朝的紧绷,她此刻像个炸毛的山狸。“壮壮?”师无射试探着叫了她一声。生怕她下一句便是要同自己分手。两个人对视了片刻,花朝勾起嘴唇僵硬笑了笑。她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师无射怕花朝和他分手,花朝又何尝不怕师无射介意上一辈子的事情?她在感情上的自信严格来说全都来自师无射,她上一辈子一生学会的都是妥协和顺从,隐忍和假装不在意。她好容易知道了那些都是不对的,知道了正常的健康的感情是什么模样。她如何能不怕失去呢?她甚至不敢戳穿,生怕戳穿了师无射,两个人之间便从此有了隔阂。因此花朝本能选择去逃避,和上一世一样,想要堵住眼睛,捂住耳朵,粉饰太平。因此她笑着说:“九哥,你来了。”“哈哈哈哈,我正好要去找你呢。”“你……我……我这两天在跟着我爹爹学炼丹,我有点忙。”花朝越说越心虚,她甚至不敢去看师无射的眼睛。不过原本有些犹豫的师无射,已经迅速走到了她身边,抓住了她因为撒谎而乱挥的手。而后看着她,眸光沉沉道:“到底怎么了?你不用对我勉强你自己笑,也不用对我说任何的假话。”花朝被戳穿,脸上红了起来。师无射说:“是不是明月长老还不喜欢我,不许你找我?”师无射想说没关系的,但是花朝闻言连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我自己的问题。”花朝咽了口口水,师无射拉着她的手腕,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夜里的长明灯亮起,顺着敞开的门映照进来,将逆着光站在她面前的师无射包了一层冷白的边。花朝想到刚重生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拉着自己,那时候花朝就想,谢伏对她的感情,正如风雪之中摇曳的蜡烛。那师无射是她的长明灯吗?她望着师无射那双分明斜飞桀骜的眉眼,却看着她透着琉璃色的柔和,她心中升起了无限的勇气。她想知道,他是他的长明灯吗?就是那束无论经历怎样的风雨,只要不耗尽最后一丝灵力,就不会熄灭的光亮吗。因此花朝在他的注视下,咽了一口口水,而后开口道:“魔尊大人。”师无射抓着花朝的手腕不受控制一颤,瞳孔急遽收缩成了竖瞳。花朝心提了起来。师无射却只是短暂的失控,而后很快恢复了寻常。花朝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师无射也看着她,片刻后低低“嗯”了一声。但是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他将花朝紧紧拥在了怀中。特别紧,紧到根本不给花朝任何拒绝和退缩的余地。花朝被勒得“吭”了一声,而后因为这过于紧密的拥抱,悬着的心缓缓落下了。她慢慢软在师无射怀中,抬手回抱住了他,甚至勾唇笑了起来。一切都是她杯弓蛇影,风声鹤唳。她太害怕失去现在的美好,以至于踟蹰万分。“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花朝闷在他怀中问。师无射抱着她,带着她向后走了几步,直接把她压倒在床上,俯身看着她,用一双眼细细描摹着她因为喜悦微红的面色。“天劫那时候。”师无射坦言说。花朝身上沉沉的,但是心反倒很踏实。她看着师无射说:“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啊!我也记得上辈子的事情,你知道吗?”“你不奇怪吗?我为什么这么早就能知道那些阵法什么的,你还真憋得住。”“你记起了上辈子的事情,你应该告诉我的,害我白白纠结了两天!”师无射抚着她鬓边发丝,却道:“因为对我来说,无论是上辈子的你还是这辈子的你,都是我的梦寐以求。”“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花朝最纠结的点就在这里!师无射难道就不奇怪?他都想起了上一世,他又怎么能若无其事,甚至没有让她察觉出一点异样?花朝疑惑的事情太多了,她今天必须要好好盘问一番。花朝先挑了个自己最在意的事情,攥拳砸了下师无射的肩膀,说:“再说了,你……你上辈子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是黑球啊。”师无射低头用鼻尖戳花朝的鼻尖,脖颈和侧脸。他回答道:“因为你那时候最厌恶妖宠化人。”花朝噎了一下,确实是这样的。她厌恶到了一种极端,为此和谢伏吵了好多次,因为谢伏不肯杀那个雅懿仙尊。“那你就没想过把我从谢伏手中抢走吗?”花朝说,“我那时候被他骗,到这辈子才知道事情真相,羽人族也是被逼的,而且我大师兄的死,还有三界的动乱,都源自他!”师无射撑起一些手臂,看着花朝道:“我抢过。”花朝想起了师无射把她带回魔域的那次。“但是那时候你一心想回去,每天都不开心。”所以他就设了个计,让花朝重创他,然后逃走。花朝张了张嘴,半晌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师无射说,“我那时候没有进过黄粱秘境,不知道一切是谢伏捣鬼。”“我一直都很厌恶他,但你爱他,我不能杀他。”花朝表情复杂,但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