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才刚刚站起,便停住了。接着他眉心太极纹开裂,一柄蛟骨刀自他后脑穿透了他整个颅骨,刀尖剑自他眉心透出。师无射胸骨凹陷,一条手臂绵软垂着,满襟鲜血,却神情鸷狠,眸光如狼。他左手握着蛟骨刀,穿透这老贼的眉心尤嫌不够,抓着刀柄一用力,刀身活生生在他颅骨里面转了一圈,将他的灵台搅了个稀巴烂。第60章 寄生师无射拔出了蛟骨刀, 太虚长老便直挺挺地砸倒在地,师无射甚至顾不得去收一下鞭子,便快速朝着花朝的方向跑去。花朝躺在阵中, 口吐鲜血, 已经人事不省。她提前吃了药,她已经料想到武凌定会遭受重击,而她给谢伏的那个替命符,会让谢伏替武凌承受重击。只是她与谢伏共命共感,这一击,终究是逃不过的。花朝是间接受伤, 而且还是在提前服用丹药的情况下都会呕血昏死,遭受替命符转移重击的谢伏, 自然是更加惨重。他的胸腔之上, 豁开了一个巨大的伤口, 伤口在他从半空坠落向地面的短暂瞬间,已经将周边的血肉甚至是骨头全部腐蚀掉。谢伏狠狠摔在地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 甚至能透过自己空荡的胸腔看到他身下被血染得殷红的泥泞土地。而他的表情始终是茫然的, 他手中仍然攥着未曾燃尽的荷包,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是荷包出了问题, 他只以为是他转身准备逃走时,这些被寄生的修士使用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招。但是很快, 那些人发现他终于重伤坠落, 便不再与殷书桃和其他妖兽缠斗,全部都持着各种各样的武器, 朝着谢伏袭击而来。而谢伏此时此刻灵腑被洞穿, 他正犹如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孩, 莫说是还击的能力,他连躲避的能力都没有。谢伏躺在地上望着天空中朝着他飞来的修士,他看着殷书桃与他们缠斗,试图拦截他们。但是她的修为实在是不够,战了整整一夜,她的灵力也耗费巨大所剩无几。“谢伏快走!”殷书桃调动经脉之中所剩下的所有的灵力,形成了一个护盾挡在谢伏面前。但是那护盾转瞬即碎,谢伏对着她保护自己的背影动了动唇,开口一声:“你走吧”还未能说出口,便见到殷书桃的身体被长剑洞穿。她“啊——”地喊了一声。后撤一步,却依旧没有躲开,而是利用后撤将长剑拔出了身体,转身扑向了谢伏。无数把长剑紧随殷书桃身后而至,她扑在谢伏的身上,像个护崽的老母鸡,只恨自己的臂膀太过细瘦,不能为谢伏挡住更多的剑刃。“噗噗噗噗噗——”锋利的剑身穿透了殷书桃的身体,将她同谢伏穿糖葫芦一般钉在一起。谢伏那种迷茫的表情渐渐消失,他终于反应过来,或者说他终于肯相信,他会这样遭受重创,是因为花朝。谢伏无视那么多人对他和殷书桃挥下来的刀剑,将那个燃烧了一半的残破荷包举到眼前看了一眼,金线全部都消失了。谢伏攥紧荷包,抬起另一只手温柔无比抚上殷书桃的脸。殷书桃想说话,她想告诉谢伏,“你看我说得对吧,她就是用这个害你的。”。她还想问,“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但是殷书桃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的后背插了无数把剑。她一张嘴,只喷出了一口鲜血,尽数流入了谢伏的衣领。谢伏摸着她的脸,神情堪称怜悯地看着她,对上她开始涣散却执着望着他的双眼。他终究是真心实意地对她说了一句实话。“不爱。”谢伏摸着她的脸说:“我不爱你,一点也不。”谢伏的爱永远吝啬到让人发指,他贫瘠的爱就像沙漠之中骷髅头里面积蓄的一点雨水,自己都是干渴而死,又能供给谁活命?殷书桃眼神散了,她已经听不到谢伏说什么,或者说她能够听到,却也已经无法明白谢伏说什么。她的思绪飞回了小时候,飞回了那个千娇百宠的时候,飞回了她在刀宗做大小姐,还有哥哥撑腰,能够为所欲为的那个时候。她一生短暂,却也灿烂,以前她不识人间苦厄,一切的风雨都有哥哥替她承担,她长成了跋扈恣睢的人,她在全心全意地模仿并且仰慕着她的哥哥。她以为一生便是如此这样的活着,直到她遭遇了真正的风雨摧残。她这温室里面的永远被悉心照料才能活下来的娇养花朵,不应该向往风雨,因为她经受不住任何的摧折。而作为她保护罩的哥哥被打碎后,自此她失去了娇艳的色泽,她爱上了一个伪装成蝴蝶的害虫,注定得不到同他自由自在飞翔的结局,只能被啃断根茎,死于暴雨狂风的泥泞。谢伏微微扬起身子,低头在她不肯闭合的眼睛上落下了一个吻。冰冷又残忍。接着他一把将伏在他身上的殷书桃推了下去,而他的胸腹之上的刀剑伤痕,包括之前被替命带来的重伤,全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那些围上来的,已经丧失了所有理智的各宗修士再度挥下刀剑之时,谢伏的周身突然爆出了一阵堪比高境修士威压的强横冲力。只不过不同于修士的灵力是一片银白之光,谢伏周身爆出的是属于妖邪的漆黑浓雾。他的眉心灵台,腰腹内腑,正在疯狂朝着外面涌动黑雾,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滋滋啦啦地席卷腐蚀过这林中的满地残尸。将整片林中的妖气,血气,尽数吸取,而后渐渐在谢伏的上空凝聚成一片黑云。而就在黑云凝成之时,谢伏也被这些黑雾裹挟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正在这时,那些傀儡一样的修士再度冲杀上来,谢伏站在那里,周身黑雾缭绕。他在那些人的刀剑距他咫尺之近时,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原本黑沉的双眸变成了一片赤金,睁开的瞬间他面前方寸之地刺来的剑尖,尽数凝滞,后在金光笼罩的地方消散成灰。而他头顶的黑雾之中“咔咔”声作响,尤似金戈相蹭,令人牙酸耳鸣,在此时如一片被撕裂的黑幕,一颗怒张的龙头自其中探出。那巨龙在黑雾之中穿梭游动,黑雾为鳞、黑雾为甲、黑雾为角、黑雾为须,它张着巨口,对着半空啸出通天彻地的悠长龙吟。而后俯下头,对着这些失了武器的修士们睁开了巨瞳。霎时间天地赤金,整片林中的一切俱被拢入金光之中。那群修士甚至连发声都来不及,半空之中仅存的几只寓鸟妄图逃命,翅膀还未煽动几下,便消散在了空中。金光之下,一切生灵死物,神形俱灭。这一片黑夜在赤金之中化为了虚无。而在那些修士都消散的瞬间,晨曦划破了黑沉的天空,金乌自东方露头,黑龙双眸对上乍泄的天光,又如被钢刀刺入一般,疼痛地缩回了黑雾,阵阵哀鸣响彻山林。而谢伏也闭上了双眼,终是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黑雾畏惧日光,飞快朝着谢伏的身体里钻去,谢伏面容扭曲鲜血染满前襟,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他双眸之中的金色自眼尾褪去,游走在血管之下向着灵台汇聚。连被刀剑穿身也未曾叫一声的谢伏,发出了不似人声的痛苦嚎叫,他忍耐不住,手指抓在泥泞的地上,留下道道长长的沟壑。尤在烈火炙烤,如是万剐千刀。一直等到所有的黑雾尽数涌回他的身体,被压到不见天日的最深处,谢伏早已经滚满泥泞,面色惨白。他像是又回到了当初在山下被家中人欺辱的那个时候,总是浑身臭烘烘的,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力量足以将这些人都焚成灰烬,但是他母亲告诉他,不能那样做,不能暴露自己。母亲说:“你不能像他们说的一样,你不是天生的祸害,你是我的小长夏,你会成为一个好人。”谢伏抱着自己的肩膀,眼中金芒化为细如发丝的灵蛇,在他的眼中癫乱游走,绘制成一幕幕过往,串联起了一切。他想到母亲,想到那些受尽屈辱的日子,想到了他艰难走到如今的一切经历,也想起了走向那个高不可攀的位子的一切过往。当然,他也想到了花朝。她真是好狠。谢伏竟从不知道,花朝也能如此杀伐决断,也会用这般换符替命的狠辣手段,也能轻飘飘的便将如今的他,逼成这般模样。她将他彻底打回了原样,将那些曾经予以他的好尽数收回,又将他一脚踩入了腥臭的泥泞之中,她甚至换了个人去爱……这一切又是哪里出现了错误?谢伏躺在地上,识海当中被撕扯着、冲撞着、那被封印的巨龙拼命想要冲出体外。精神却恍惚着,漂浮着,这也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境遇人生之中拉扯着,他无法得知花朝怎么会知道他的秘密。但是他知道,他若是不能压制住体内的力量,他也会被巨龙撕碎吞噬,化为一捧飞灰。谢伏哆嗦着,终于摊开手,任由那个残破的荷包滑落,他从储物袋之中摸出了一个簪子。这是当初武凌看出他灵台浑浊,给他的梵音木簪。谢伏抓着木簪,颤抖着手刺破了自己的眉心。眉心鲜血留下,将谢伏的连以蜿蜒的赤红色割裂成两半,但是很快,他发现没有用。没有用,他头疼得要裂了!谢伏最后没有办法,只能他双手捧着木簪,用匍匐叩拜一样的姿势,让木簪尖头冲上,对准他自己的心口。而后咬了咬牙,径直趴了上去。“呲。”木簪刺破心脏。“嘶!”花朝猛地睁开眼,按着心口剧痛的地方,在师无射怀中睁开了眼睛。暖黄的晨光笼盖整片天地,师无射坐在悬崖边上,将自己所剩不多的灵力,全都输入花朝的体内。他整个人都很狼狈,凹陷的胸骨和扭曲的手臂都没有来得及复位,他垂下眼睛,瞳仁定定看着花朝,琉璃色的眼珠在晨光的暖黄映照下,像两汪深不见底的蜜泉。他看到花朝醒了,低下头用鼻尖蹭了一下她。而花朝越过师无射的脸看向了天空,天空正在扭曲。或者说此间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幻。武凌跪地撑着剑起身,也看向了周遭,对花朝和师无射说:“这里是幻境。”花朝看向武凌,嘴角血迹未干,心口疼得她不敢呼吸,但是她却笑了。她笑起来非常温柔,美好。她把武凌的命被保住了……这一世,一切都会不一样的,都会……不一样。“咳”花朝嘴角又涌出了血,而后她对着师无射抬了抬手,师无射低头,花朝抱住了他的脖子。花朝依恋不已地蹭着他,然后不堪剧痛再度昏死过去了。昏死之前,她并没看到天地扭曲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山川河流也开始了动荡和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