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这胡姐儿就愣住了。”尤妈妈绢子一甩,摊了摊手,“非但愣住了,还大哭了起来。”
“……”林夏心里一阵不祥的预感,只祈祷小明保佑,这个人不是那个人,抓住尤妈妈道,“可这个胡姐儿这么凶,怎么可以留在这里呢?万一来个客人就被她揍了怎么办?岂不是毁了你的生意么?你没有强留她罢?”
尤妈妈咄了一声:“所以说小兄弟你就不明白啦,胡族的女子,多半性格爽利泼辣,知恩图报,听说是我救了她,便说欠着我一条命,无论我让她做什么,都行。”
林夏眼睛垂下来,低低问:“那她现在呢?”
“现在?”尤妈妈双眼放射出精光,“现在她可红啦。比我们当年一个楼子里的的夕颜姑娘不差什么。只是那夕颜是以才貌闻名,且是京城十大公子公认的花魁娘子。这一个胡姐儿,却是以手里的那根马鞭子闻名。”
“马鞭子?”心脏开始狂跳,“这样怎么闻名?她在这里做武艺教头吗?”
“怎么会。”尤妈妈一脸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笑得猥琐,“小兄弟大概是还没有成亲吧?你不知道有人就是好那一口的,喜欢别人拿鞭子痛痛快快抽在自己身上,越狠越好,饶被抽得满地乱爬,出来还得把白花花的银子奉上给你尤妈妈。你说这个世界,奇不奇?”
林夏默然半晌,问了一句:“此人姓甚名谁?”
尤妈妈将帕子一甩,“她么,说自己是胡人,就叫胡媚。”
狐媚子,胡媚。林夏心下沉重起来,问道:“那,可以叫她过来让我们见见吗?”
尤妈妈凑过来笑道:“怎么不能?只要有银子,你尤妈妈什么生意都可以做。”
见小老太太这样答,林夏却又迟疑起来。如果不是五姐,见见无妨,倘若,是五姐,怎么办?要不要替她赎身?要不要带她回宫?这也想错了,她怎么会回仇人的家呢?待会儿是她,见了容予会不会立即冲上来开杀戒?摆了摆手叫住:“尤妈妈,你还是别去叫她来了,我跟你去见吧。”只要不让她和容予碰头,那应该就没关系。
那里气闷了半日的容予站起身来,淡淡道:“不许去。”
林夏转过来,道:“我必须去见见。”
小太子突然走了过来,抬手摸上她面颊,皱眉问:“怎么哭了?”
啊咧?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确实湿了一片。勉强笑道:“没怎么,进沙子了。”
“你若是一定要去见,”容予道,“那便一起去。”
尤妈妈嘿了一声:“两位且随我来吧,我这宝贝一天只见一位客,得亏今日她懒怠动弹,还未曾见过谁。不然即便二位是贵客,也只有明儿请早了。”
这位胡姑娘的阁楼在一方水榭之上,三面邻水,架着一方石阶与陆地相接。阁楼的四周垂坠着艳粉色的纱帐。一起风,那层叠的纱便四下里飞扬起来。看到这样的小阁楼,只会觉得,里边住的是李师师或是陈圆圆那一挂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会是五姐呢?林夏顿时又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何止是荒谬而已。
到了门前,只见这尤妈妈也是小心翼翼地,抬手在门上敲了敲,“媚儿,我把今天的客人给你带来啦,你可见么?”
过了会儿,门应声开了。
火红裙子的女儿,头发散着,有海棠春睡的遗风,迎头见了林夏,双眸一展,哐啷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这里林夏疯了一般地捶门:“五姐,五姐你开开门!”
“走开。你认错人了。”只有几个字应答。
“……”林夏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哗啦啦地落,她明明应该感觉不到什么悲伤才对,大概又是小明的本尊肉体在作祟,“五姐,你出来,我有话要说。”
可假使五姐真的出来了,能说什么?她不知道。
尤妈妈在一旁咂嘴:“哎呀呀,小兄弟,你怎么哭得这样厉害?你敢是认错人了吧?你是汉人,里边的我们媚儿是胡人,怎么会是姊妹呢?”
小太子从后边过来扶着她的肩。这才扶稳,那里的门哐啷一声又打开了。
明媛出来,大概是要哄小明,然而触目所见的,却是小太子。顿时两个眼睛立起来,变得跟身上的衣裳一般红彤彤,刷地一声扯过马鞭子,低吼了一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还找上我的门!”呼啦一鞭子就直向容予招呼过去。
尤妈妈和林夏这两个外行,还没看清是怎么个身法手段,那俩人便已经打出水榭,直往那大路上打过去了。厮杀了一阵,又飞到水面上继续过招。容予本来是不该叫人过这么多招才是。但对手此刻杀红了眼,招招都是不要命的路数,有一种同归于尽的勇猛。
而且小太子顾及着对小明的诺言,不敢使尽全力……于是战况竟然进入了相持阶段,只听见五姐发出一声更比一声凄厉的娇叱。
见那俩又飞回了陆地上,林夏心如刀割,声嘶力竭喊:“别打了!!”
也自知这一句话无力到极点。而且,哪里不对,似乎因为方才哭得厉害,眼前雾蒙蒙的,揉了揉眼,要走到近前去劝架。却不想,由于看不真切的缘故,脚下一踏空,人便要摔倒,加之没有扶着什么东西,整个人咕咚一声,当真不争气地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