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肉票用完了?”杜春分微微摇头:“做蛇羹给孩子补身体。我家平平和安安身子骨太虚,一个冬天病了好几回。”平平和安安同时打个喷嚏,鼻子痒,耳朵更痒。蔡母连忙让她俩移到火炉边:“你娘养的仔细,一冬天没生病,可不能在我家病了。”平平抿嘴笑笑,小声说:“鼻子痒痒。”姜玲问:“不是生病?”安安揉揉鼻子:“有毛。”蔡母失笑:“鼻毛,有才正常。别挖。挖了容易流血。”安安放下手,看到姜玲怀里的小不点试图站起来,忍不住过去逗小孩。蔡家房门虽然虚掩着,不一定能听见敲门声。杜春分推开大门,直到堂屋门口,蔡家婆媳还没发现。脚步特意踩的很重,蔡母出来,看到三条蛇头蛇尾绑在一起,杜春分拎着草绳,跟拎一坨兔子或野鸡似的,顾不上吃惊,只觉得好笑,因为蛇头被草绳系扭曲了。“哪儿弄得?”杜春分:“山脚下草丛里,多得很。只是不好找,有些蛇的颜色的跟枯草一样。”说话间割开草绳,弄死睡梦中的蛇给蔡母一条。蔡母一听捡的没费劲,也没跟她客气。她会做蛇,前半生家里没粮可没少吃。现在家里不缺粮食,蔡母不想跟以前一样囫囵吃下去。“小杜打算咋做?我跟你学学。”杜春分:“炖蛇羹。可惜只能用铁锅炖。”蔡母笑了:“这里可不是大饭店。过几年日子好了再讲究吧。看早几年光景,还以为过不下去。没想到一年比一年好。”说着,意识到自个唠叨起来,便止住话头跟杜春分去隔壁。大肠在堂屋的烤炉上放着,厨房的炉子上只有热水,杜春分就用厨房的炉子做蛇羹。两条大蛇很肥,她和几个孩子吃不完,得等邵耀宗回来。所以就把炉子封口拿开一点点。小火慢煨,邵耀宗回来刚刚好。邵耀宗看到那一锅蛇肉,已经懒得念叨杜春分。该吃吃该喝喝,仿佛她做了一锅老母鸡肉。杜春分想笑:“你以前有这觉悟,我能三不五时地挤兑你吗?”邵耀宗心说,那时候又不了解你。担心被你连累,必须得拦着点。“我不拦着,你今儿炖的就不是蛇肉。”杜春分:“龙肉啊?”邵耀宗点头。杜春分险些呛着,很想把他的碗砸了。邵耀宗端起来喝汤,转移话题,“剩下的大肠留明天吃吧。”“明天晚上吃。早上喝粥就甜辣黄瓜,一人一个鸡蛋。”邵耀宗顺嘴问:“还有鸡蛋?”“这个月的还没吃。”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过去,日子就快了。杜春分觉得做事跟做菜一个道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邵耀宗又答应她,在平平和安安忘了老家的事之前,不会让孩子跟他爹娘打照面。杜春分就不想把事做太绝,以免以后反噬。她小心了这么多年,不能越活越回去。杜春分吃好,放下碗筷,认真说:“跟你商量件事。”邵耀宗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怕呛着,“说吧。”“小年那天再给你爹娘写信。”邵耀宗想点头,算算时间,不出意外他爹娘年前能收到。万一年前下雪,那封信可能得耽搁到正月十五。杜春分:“我还没说完,按我说的写,回头给你爹娘寄十斤核桃。”孩子脾胃弱,蛇这种东西杜春分不敢给她们吃。她们馋,杜春分给她们做点大肠面,又给每个孩子舀半勺蛇羹。杜春分态度认真,没有商量的余地,四个孩子很珍惜那点蛇羹,拿着勺子半勺半勺往嘴里送。听闻此话,四个孩子勺子一扔,蛇汤不喝了,直勾勾看着杜春分。邵耀宗本来还想问要不要再加点别的,毕竟过年了,跟平时不一样。孩子的态度吓得他把话咽回去,“五斤!五斤就够了。”四个小不点又转向他。甜儿大声质问:“干嘛要给他们?他们那么坏。”邵耀宗不敢再说,那是我爹娘。甜儿不懂,会继续问,你爹娘咋那么坏。关于这个问题,邵耀宗比她还想知道。邵耀宗向杜春分求救。杜春分给他使个眼色,转向孩子,“不给。不给行了吧。”甜儿看看娘,又看了看爹,没骗她?邵耀宗:“没有。真不给!”“我要吃核桃。”小美开口,吃完就没法给啦。小美越想越觉得自个聪明极了。杜春分:“先把你的大肠面吃完。”两人担心松子放时间长返潮,这些天便喂她们吃松子,核桃炒熟能放久一点,所以一直没动。杜春分不管她是真想吃还是故意的,现在都不是时候。小美看了看娘的脸,没啥表情,不禁嘟起嘴,就会吓唬人。邵耀宗:“爹单位发了几斤糖票,回头让你娘给你们买糖吃。”甜儿哼一声:“一颗糖就想收买我啊?”邵耀宗愣住,反应过来就看杜春分,她,这是又跟谁学的。廖星和廖云的朋友都是大孩子,几个小孩三天两头往人家跑,跟大孩子学的呗。杜春分:“别管她,爱吃不吃。”甜儿气得朝桌上一拍。杜春分起身。小孩吓得抱着碗喝汤,喝完就吃她的大肠面。邵耀宗哭笑不得,把他的碗给杜春分,“我差不多了。你先泡着,待会儿我刷。”“我下午没事,我刷。”杜春分接过去放锅里,然后问邵耀宗:“行吗?”邵耀宗:“说说你的理由。”“我担心他们年前来找你。不下雪一切好说。赶上下大雪,你肯定不舍得把人扔火车站。”杜春分边说边思考,“这些年你过过一个团圆幸福年吗?”邵耀宗过过幸福年,跟战友在一起。团圆年,至今没有机会。邵耀宗眼角余光注意到平平和安安偷偷摸摸地瞥他,小耳朵恨不得竖起来,“你看着办吧。”杜春分顺嘴问:“信也由我来写?”邵耀宗道:“不怕把他们招来,想怎么写怎么写。”杜春分的脸变了颜色,她是不敢在信中气邵家人。还得把自个写的很委屈很穷,很没本事,一切指望邵耀宗。可更让她没想到,或者说三天前都不敢想,邵耀宗能让她写家书。邵耀宗其实不知道给他爹娘写什么。无非问好,然后解释现在家里人多,最近没钱。可这些都不是他爹娘想看到的。还有可能回信骂他。所以这封信邵耀宗不想写。按他的意思,寄几斤核桃,然后拍个电报。滨海的核桃贵,十斤核桃作为年礼够了。杜春分捡的核桃多,光炒核桃就炒好些天,“再给二壮和张大姐一人五斤?”邵耀宗没意见,跟杜二壮一家处好,哪天回滨海,被杜春分的二叔二婶找上门,万一打起来,二壮不敢帮拳,也能帮他们照看四个孩子。然而杜春分的核桃还没寄,邮递员送来一包东西。那天正好周日,邵耀宗早训回来碰上邮递员,邮递员直接给他。邵耀宗在接过包裹的那一瞬间做梦,会不会是他爹娘寄来的。一看签收单,杜二壮张连芳,心情一下跌到谷底。到家门口看到四个闺女打跪在雪地里玩儿,邵耀宗顾不上悲春伤秋,一个个拎起来扔院里去。甜儿想往外跑,邵耀宗抬手把门锁上,“春分,快出来!”“别管她们,衣服湿了我挨个揍。”吃完大肠那天又下一场雪,气温低,今儿太阳高照雪依然没有化的迹象。屋里屋外都没水,杜春分不用担心她们把衣服弄湿,才由着几个孩子在外面疯。邵耀宗推开堂屋门,“你的东西。”杜春分:“二壮那小子知道孝顺我这个师傅啦。”“别说的好像人家比你小很多。”邵耀宗忍俊不禁,“拆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