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服心不服。”杜春分瞥他一眼,“不急,有你服气的时候。来日方长。”邵耀宗决定闭嘴。一个厨师不看菜谱改看兵法,他说的过才怪。到部队,邵耀宗就改去炊事班。炊事班每天要买菜记账,有笔有本子。邵耀宗找班长要张纸和笔,把他所知道的兵书记下来。班长看看,不禁说:“邵营长真爱学习。”邵耀宗想说,我也不想。“人的脑袋跟你切菜的刀一样,长时间不用就生锈了。再说,现在国家也不安定,指不定哪天我就得上战场。”班长赞同:“着急吗?”“不急。”邵耀宗给他钱,“有就买,没有——没有换成菜谱。”班长:“给嫂子买的?”邵耀宗总觉得杜春分用不着。忽然想起一件小事,有次杜春分建议他先吃菜,他拿了块饼,杜春分看他,他不想跟杜春分叨叨,就把饼给她。杜春分当时的表情惊讶中好像还透着一点意外之喜。邵耀宗:“挑名人写的,或者古书买。钱不够回头我再给你。”“成。还有别的事吗?”邵耀宗想想,“暂时没了。我刚回来也不清楚家里缺什么。这个书,你知道就行。”班长以为他怕别的营长知道,笑道:“邵营长放心吧。”两人相识多年,邵耀宗相信他,步履飞快地前往二营找人切磋。他再不勤加练习,以后家里得杜春分一言堂。“二营长!邵耀宗!”邵耀宗停下,“团长?”二团长杨昌宏冲他招招手。“有事?”邵耀宗过去。杨昌宏干咳一声,往四周看了看,哨兵离的远:“一团长跟我说,就刚刚,一个小时前,你爱人又差点跟陈月娥打起来?”邵耀宗不禁皱眉。“这次又因为什么?”邵耀宗无语:“至于吗。”“鸡毛蒜皮的小事?”邵耀宗大概把事情经过说一遍。杨团长忍不住皱眉,“就这么点事?”邵耀宗刚刚没提李慕珍,道:“三团的李慕珍嫂子也在。李慕珍嫂子烦她,回去肯定会告诉余团长。您可以问问余团长。”“这个老孔。”杨团长也不知该说什么,“上次陈月娥乱跑,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去找你媳妇。这次陈月娥嘴贱,他又告到团里。他想干嘛啊他。”邵耀宗也想不通,“一团长那边怎么说?”“说什么?上次那么大的事和稀泥,这次这点事上纲上线,我还没找他呢。”杨团长忍不住瞪眼,“他还有脸说!”这支部队是去年年底组建的。邵耀宗跟一团的人不熟。要搁以往,同在一个部队犯不着小题大做。“最近是不是有调动?”杨团长:“调动?不会。上面真那个意思,不可能让一团跟咱们到这儿来。我们上面是师部。师长政委的年龄至少还能待五年。一团往哪儿调?他就是小心眼。只能他们欺负别人,别人不能欺负他们。”邵耀宗想了想,“我们装聋作哑,会不会告到政委那儿?”“上次给你媳妇扣那么大一顶帽子,差点让政委难做,你以为政委还搭理他们。”杨团长摆手,“这事你就别管了。陈月娥那女人也得你媳妇收拾。否则她一个人能把家属区搅得天翻地覆。”邵耀宗一走一个月,这一个月发生的事他一概不知:“她这么能搅合?”“她就一搅屎棍。”杨团长不放心地叮嘱,“你可别小瞧她。”邵耀宗想想陈月娥被杜春分吃的死死的,不可能翻出什么风浪。可有句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上午半天在训练区累一身臭汗,中午邵耀宗回去先把此事告诉杜春分,然后才去舀水洗澡。杜春分无语:“孔营长是不是男人?”“小点声。”杜春分:“东边是廖政委,西边是姜玲,没事。”说着把和面盆拿出来拌洋槐花。“你买的猪蹄怎么办?”邵耀宗问道。杜春分家有煤剪,待他洗好澡,就让他点柴火,用煤剪夹着猪蹄在火上烤。“这样还能吃吗?”邵耀宗忍不住问。杜春分边把洋槐花上大铁锅蒸边说:“现在不能吃。看着点别烤糊了。我去做个青菜汤。”“有没有鸡蛋,给她们打几个鸡蛋。”杜春分三天两头吃鱼吃虾,以至于四月份买的鸡蛋还有几个。打到碗里搅均匀,便倒入青菜汤里。家里没啥调料,杜春分就加一点点胡椒粉提味。炉子封上,锅端去堂屋,杜春分蹲到邵耀宗身旁,看到猪蹄烤的差不多,接过去放洗菜盆里泡着。“这样就行了?”邵耀宗烤第二个。杜春分:“吃过饭再用刀收拾一下就差不多了。”“那晚上怎么吃?红烧?”杜春分之前让邵耀宗买黄豆和磨是打算磨豆浆,或者泡豆芽做豆腐。邵耀宗一走,她做饭洗衣服,照顾四个孩子,活不是很累,但很忙,连豆芽都懒得泡。杜春分挖半碗黄豆放案板上:“用黄豆炖。吃过饭就放炉子上,等你下午回来应该就差不多了。”邵耀宗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杜春分不禁打量他。“看什么呢?”杜春分稀奇:“你居然没说,黄豆跟猪蹄在一块咋吃?别瞎折腾。”邵耀宗的神色顿时多了几分不自在。杜春分哥俩好的拍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不知道的少说。”邵耀宗很不客气地拨开她的胳膊。没被质疑,杜春分心情不错,笑着说,“不用再添柴。”掀开锅盖,把洋槐花弄出来,用调好的蒜泥和猪油搅拌均匀,给姜玲送一大碗。姜玲身子笨重,杜春分跟她说中午别做了,这次就没逞强。饭后,碗给杜春分送来,见她在剁猪蹄,“嫂子,听我老家人说猪蹄下奶。是不是真的?”“甜儿和小美小的时候我没喝。我也不知道。”生儿育女的大事,杜春分不敢胡扯,“你婆婆要不嫌麻烦,就让她做。再说了,副食厂也不是天天杀猪。偶尔一次也不累。”猪蹄比最便宜的鱼还便宜,姜玲心动:“回头就试试。”“从你老家到这儿来回得几天?”姜玲:“差不多五天。”“这么远?”杜春分吃惊。姜玲点一下头,“我们那儿还好,离车站近。远的地方得六七天。”“那回去一趟真不容易。”杜春分不禁摇了摇头。姜玲想想老家的爹娘,叹气道:“是呀。孩子生了我也没法回去。再想回去得等明年老蔡休假。”看向杜春分,“嫂子家离得近,甜儿她们还懂事,嫂子想回去看看,随时都能回去。”“我无父无母,没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跟我关系好的年轻有工作,不用我惦记,回去干啥?”好给邵耀宗的爹娘机会糊弄他吗。这一两年杜春分没打算回去。邵耀宗也甭想回去。姜玲:“您舅舅姨母呢?”“我娘外地的。”姜玲头一次听说,心生好奇:“外地?”“我爷爷干过游击,我说过吧?我爹也干过。”杜春分胡扯,“不过不是在我老家。”姜玲试探着问:“那您母亲呢?”“转移途中不幸牺牲。”用到“牺牲”这个词,姜玲不需要再问下去,肯定是个八路。姜玲换个话题,“嫂子也没试着联系那边?”杜春分心说,我都不知道我娘姓氏名谁,是黑是白,咋个联系。“当年我还小,只有我爹知道具体地址。”姜玲不好再问下去。见她往钢筋锅里兑水加黄豆,“嫂子,不需要把炉子拉开吗?”“不用。封上炉子就是我们常说的小火慢炖。你该知道的,封着炉子,一锅冷水放炉子上,半天也能烧烫。”姜玲:“这个我知道。我担心炖不烂。”“晚上不急着吃饭,等邵耀宗下班还没炖烂,拉开炉子再炖。”杜春分擦擦手,带着姜玲去堂屋。李慕珍来帮杜春分缝衣服那天得知她没鞋样,缝好几个孩子的衣服,就帮她找齐一家六口的鞋样。杜春分不爱碰针线,她奶奶压着她学,担心以后没人帮她做,她作难。早几天闲着没事,杜春分糊一些布,用来做鞋帮。那些布还没干,没法照着鞋样剪下来备用,杜春分就翻出针线纳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