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没料到是这样的回答,林思念噎了噎,思绪又不可抑制的回到年少之时。她很快整理好了神色,目光清澈得如一泓清泉,一望见底:“世子身份尊贵,当锦衣华裳,拥美人在旁,而不是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瘸子,过于勉强了。”
谢少离的睫毛抖了抖,秋风徐来,卷起他衣袍翻飞,浑身冒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的气势来。林思念隐约觉得他是动怒了,便默默止住了话语。
果然,谢少离的音调又冷了几分:“我不会做自己不愿意的事。”
那倒是,谢少离表面淡然,实则性子执拗,他不愿做的事,还当真没人能逼他屈服。他既然答应了婚事,便说明是他心甘情愿。
林思念还不会傻到以为谢少离真的爱上自己的地步,她沉吟了片刻,心中立刻有了结果,便斟酌着问道:“你答应娶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可否是为了消除圣上和太子一党的顾虑?”
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揣测,谢少离英气的掠过一丝惊异。
林思念觉得自己是猜对了。
谢家手握重兵,权势如日中天,又一向中立,自从谢允妹夫——襄王赵徵暴毙后,谢家便不归附于任何政治党派,因此皇帝担忧其功高震主,太子恨其不能为自己所用,谢家生存于夹缝中,娶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来表明自己不联姻、不结党的衷心,也不是没有可能。
除此之外,林思念实在想不出谢家为何会这般豪爽的定下亲事。
“确有此意。”谢少离认真的看着她,而后,才缓缓道:“但不是全部。”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林思念反而舒了一口气,因而没顾得上思考他那句‘但不是全部’是何意思。
她起身,目光坦然而轻松的望着谢少离,微微颌首笑道:“如此,我便知道该怎么做了。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尽全力配合谢家,还望世子看在我以身相助的份上,善待家母。”
谢少离薄唇微张,似乎要辩解什么,林思念却打断他道:“冒昧问一句,那位叫江雨桐的……”
她这话题转换得突然,像是按捺不住脱口而出似的。
谢少离一怔,想说的话被尽数吞回腹中。他微微抬首看着林思念,似乎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林思念自觉失言。这位江姑娘不管是谢少离的心上人也好,还是其他的什么也罢,她都不该过问的。她只是一件为谢家遮挡刀剑的道具,利益婚姻,各取其需。
所幸她还有那么点价值,能为飘摇一生的母亲换来安宁,又怎能一错再错,奢望更多?
明知道理如此,可她心中依旧溢出一丝惆怅来。只不过这一丝带着酸味的惆怅被她掩饰得很好,面上风轻云淡的一笑,说:“无事,只是有些好奇。”
她欠了欠身,转身欲走,身后的谢少离却是腾地站起来,问道:“你不喜欢她?”
他用了明显的疑问语气,声音干涩,林思念甚至听出了他嗓音中微不可察的忐忑。她回过身,想了想,坦诚道:“不是不喜欢,只是有些介意。若你有了心上人,还答应与我契约成婚,那便太对不起她了。”
谢少离的眼睛一下就变得很深沉。
林思念怕他误会,忙摆摆手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可以嫁入谢家,打消太子对谢家的忌惮,却不愿横刀夺爱。”
她说得隐晦,谢少离却是听懂了,眼波深不见底:“别听赵瑛胡说,并非他所说的那样。”
咦,这算是向自己解释么?
像是云开见日,林思念心里舒坦了许多,她点点头,郑重地说:“世子安心,虽是契约婚姻,但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将全力配合,不会像小时候那般不知轻重了。”
说罢,她又笑着朝谢少离挥了挥手:“那,回见!”
谢少离伫立在水榭中,望着她迈着不太流利的步伐渐渐远去,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垂下眼默然低语:……回见?下次见面,就该是成亲的那日了。
也不过十来日,可他怎么觉得,竟是那般漫长呢?
第二日,林思念便随着母亲搬回了临安的林府旧址,等到三书六礼的流程走完,她才会正式且风光的嫁入谢家。
林府已有下人打扫干净了,庭院质朴整洁,各个角落还残留着林唯庸生活过的痕迹,林夫人难免有些睹物伤情,手指一寸寸碾过书房半摊开的书卷,墨迹干涸的砚台,她的眼睛又有些湿红,泪水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林思念知道母亲身子不好,便想着法儿的逗她开心,正巧这几日谢府筹备的嫁衣送过来了,听说是临安城手艺最巧的三十余位绣娘连夜赶工做出来,华美富丽得不得了,金丝银线在初秋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林思念抱着嫁衣蹦跶到母亲的上房中,哗啦一声抖开绣着彩凤祥云的外袍披在身上,又在林夫人面前转了一圈,眨眨眼笑道:“阿娘,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