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瑛滑下陡坡,围在林思念面前看了看,又伸手压在她的颈侧按了按,喜道:“还好,还活着!”
话音未落,谢少离便赤红着眼冲了过去,一把推开赵瑛,颤声吼道:“别碰她!她受伤了!”
赵瑛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连退数步跌倒在荆棘丛中,手掌撑在尖刺上,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赵瑛懵了懵,接着一股委屈和怒意席卷上心头,他的拳头扬在半空中,终究没能落下去。
他看见谢少离哭了,泪水划过脸庞,在月光下折射出清冷的湿痕。
那是这么多年来,赵瑛第一次见端正清高的谢少离失态。
谢少离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昏迷不醒的林思念,又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上了自己的马上。
马背并不宽敞,为了给林思念腾位置,谢少离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将那匹辛苦猎来的金色雄鹿抛在了荒山野林中。赵瑛回首看着那头如金丝般闪闪发光的漂亮野兽,嘴唇动了动,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他们一路狂奔,直接回了谢府。
林思念昏迷了一天一夜。
临安城但凡有点名气的大夫都来了,给出的诊断是左腿腿骨断裂,胸骨骨裂。大夫说,命是保住了,但左脚估计得留下病根。
林唯庸夫妇被连夜接到了谢府。看到女儿昏迷不醒、浑身是血,林夫人险些昏厥了过去,林唯庸的眼睛亦是红红的,显然是心疼到了极点,但又碍于谢少离和赵瑛身份不好过分苛责。
谢允反而过意不去,用军棍狠狠地教训了谢少离一顿。想想小姑娘平日烂漫痴缠的模样,下手越发狠了。
“小小年纪就自恃清高,不把别人当人看,谢家什么时候养出你这么个阳奉阴违的玩意儿!”
谢少离什么话也没说,默默的受了。见他这副闭口不言的模样,谢允更气,下手益发重了。赵瑛见势不妙,赶紧回府找来了自己的母亲永宁郡主作救兵。
永宁郡主一身红色戎装,步履生风的赶到谢府,一把抓住谢允手中的军棍,沉声道:“兄长,事已至此,你便是打死离儿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尽心搜罗最好的药送到林家,让这两个小兔崽子负荆请罪,亲自送去赔罪。”
看着儿子身上的衣衫隐隐地洇出了血,谢允心下也不忍,借坡下驴地扔掉了军棍,冷哼一声走了。
赵瑛天生贪玩,没什么耐心,送了几次药后便不再来林府,只有谢少离每日必来,风雨无阻,尽管林思念不愿见他,他也从未萌生退意,每日准时将珍贵药材和药膳放在林府门口,也不多说话,放完就走。
林夫人每次打开食盒时,里面的药膳都还是温热的,一滴也不曾洒出碗沿。定西王府离林府不近,也不知道这少年是怎样小心翼翼的护着,才能在药膳未凉之时平平稳稳的送到这儿来。
想到此,林夫人也不那么生谢少离的气了,反而转身哄林思念:“听郡主说,这每日的药膳都是世子亲自熬的,熬了一整宿呢,你多少喝一口,赏个脸如何?”
林思念浑身缠着绷带躺在榻上,只能转动脖子,朝林夫人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说:“我不饿,阿娘。”
林夫人叹气。
“会好起来的,别太担心,阿娘。”林思念很懂事,她重伤至此,脸上却无半分颓怨之色,反而笑眯眯的安慰母亲。母女俩说了会闲话,林思念望着窗外挂着霜的屋檐,沉吟半响,忽然轻声道:“天冷了,叫他别再来了。咱们林府虽不富裕,还不至于到买不起药的地步。”
一个月后,拆除了绷带,林思念的左腿上留下了一道永久的疤痕,约有三寸长。
林府内,林思念用力地拉了拉裙摆遮住了伤疤,娇笑着迎向了爹娘的目光。
“如何,一点都看不出来了吧?下次大哥回来,我们不要告诉他,他一定什么都看不出来。”
林思念下了榻,努力挺直了双腿,像正常人一样,在房里慢慢地来回。
看到她这般懂事,林唯庸的眼睛又有些发红。林思念自己倒无所谓,只轻轻放下裙摆遮住腿上的伤痕,反而拄着拐杖安慰老父亲,笑着说:“瘸了也好,左右嫁不出去了,不如陪爹娘一辈子。”
林唯庸的眼中有慈祥的爱意和淡淡的哀愁,他摇了摇头:“傻孩子,爹陪不了你一辈子。”
孰料多年之后,竟是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