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优雅有气质的大叔只存在于小说和电视里,现实生活中真的是少之又少。
她同事的一颗少妇心瞬间破裂。
而现下,林琼玉的一颗少女心也是瞬间破裂。
眼前的这位西席先生,虽然是没有须发皆白,但也是花白了。他生就一张严肃的古板脸,两眼约莫是有些近视,看人的时候总是要微微的眯着,说话的时候一板一眼的,倒教她想起她初中时学校的那位教导主任。
这与她先前心目中所设想的西席先生差别也太大了吧?
林琼玉当时脸都绿了,浑然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和先生打的招呼,又是怎么坐到了自己位子上的。
而后来,她发现这位先生端的是很严厉,但凡上课不专心了,叫你做的文章没有按时交过去了,先生也不开口说话的,直接就是拿戒尺和你说话了。
几次三番下来,林琼玉就觉得,温文尔雅算个毛线啊,潇洒清俊算个毛线啊,只求先生少打她一次手心就够了。
于是,林琼玉在继上辈子读了十六年的书之后,这辈子又坐在了课桌后面上课了。
碍于先生手上那把戒尺的yín -威,她倒也老老实实的完成着先生所布置的所有功课。但林承志显然就不是个老实的孩子。
他与先生那是斗智斗勇,先生与他则是吹胡子瞪眼,在这两相争斗的过程中,林承志没少挨手板,先生也没少受他的气。
而前几日林承志文章不做,跑去树上掏雀儿,而后借故笑话先生在下,学生在上,就把先生给气得不轻。
这当会,林琼玉不顾林承祖在那杀鸡扯脖似的哀求,还是笑着将这事给说了出来。
林太太一听,当时脸就沉下来了。
但这当会她已经是顾不上去和林承志算账了,只是吩咐着彩云赶紧的去准备礼物,越厚重越好,她现下就要亲自去对先生道歉。
她转过身,忙忙的就要走。只是走了几步之后,却又回过了头,看了林承志一眼,沉声的就说着:“等我从先生那回来了再和你说话。”
林承志哀嚎一声,开始埋怨着林琼玉:“二姐,你怎么哪壶不开偏提哪壶啊?先生那日气成了那副模样,见着这几日都不怎么搭理我的。这下子娘去他那赔罪,他不定的就要怎么说我的坏话呢。那娘回来了还会轻易的饶过我了?二姐你是想看着娘责罚我是吧?”
林琼玉笑道:“就你这跳脱的性子,不受些责罚也是不行的。古人都头悬梁锥刺股,囊萤借光了,你倒好,正经上课的功夫却跑去掏雀儿了。我原是不想管你的,只是你也可怜娘在你身上花费的一番苦心,别教她伤心失望才是。真想掏雀儿,你等下课了,做好了先生布置的功课不能去掏?”
她说完之后,也不再去理会林承志在旁边哭丧着一张脸的,只是对林琼萱笑道:“大姐,来,我们荡秋千。没的他做好了秋千架子不用来玩,却是放在这里长草的。”
这里林琼玉和林琼萱荡了一会秋千之后,忽然的就只见前面小丫鬟乱跑着就飞奔了进来。
林承志正在没好气的时候,见着那小丫鬟就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乱跑,由不得的就开口大声的叫住了那个小丫鬟:“你在那里乱跑做什么呢?见着我和大姑娘二姑娘都在这里你都不行个礼的,这么急慌慌的是要赶着去投胎呐?”
那小丫鬟这才停了下来,但一张脸上还是刚刚急跑之下的晕红。
“少,少爷,大姑娘,二姑娘,”那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行了个礼,而后又急急的说道,“奴婢乱跑是因着,因着老爷他回来了。现下正在前面大厅里呢,我急着去告知太太的。”
林承志自打生下来开始就没见过自己的老子,而且这十二年过得,压根都快要以为自己是没有老子的,所以猛可的听得这小丫鬟说老爷回来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还说道:“糊涂东西。什么老爷回来了?咱们家能称得上爷的也就我一个人,见着你家少爷我也不老啊,怎么就称呼我是老爷了?”
林琼玉和林琼萱在那边也是有些懵了。
实在是这些年日子林老爷缺席太久了,久到她们都忘了原来家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而很快的林琼玉便反应过来了。
她起身从秋千架子上坐了起来,对着那小丫鬟就道:“太太刚刚去先生那里了,你快去那里,对太太说上一声。”
小丫鬟对着林琼玉道了声谢,而后又转身飞快的跑了。
而这边厢林承志还是问着林琼玉:“二姐,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呢。”
林琼玉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的说道:“爹爹回来了。”
“爹爹?”林承志一时没反应过来。
实在是怨不得这娃。天底下亲爹明明都在那活得好好的,但十二年来做儿子的都没有见过亲爹的,估摸着也就林承志一个吧。
就在林承志还在发懵的功夫儿,林太太早就是过来了。
林太太一改往日走路不紧不慢,仪态闲雅的模样,走的甚是快速。
林琼玉和林琼萱见状,忙忙的就迎了上前去。
“娘。”林琼玉一把挽住了林太太的胳膊,叫着她。
林太太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却也总算是停下了脚步。
看得出来,她这一路赶得是呼吸急促的,但这当会当着他们姐弟三个人的面,还是很努力的想装出来和平日里一样。
“啊,玉儿,我听小丫鬟说你爹爹回来了,娘就想着,这怎么说你爹爹也是这家里的一家之主,论理,我是该去迎上一迎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当会林琼玉看着林太太,忽然没来由的就觉得心里有一股子凄凉感。
想她自打双十年华嫁到了林家,现下已是二十年过去了,这二十年中,她却是甚少见到自己的夫君,甚或是自己的夫君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的就离开了十二年。这十二年中,虽说是有他们姐弟三个承欢膝下,但又怎能比得上夫君的作用?
但就算是林老爷对她如此的残忍无情,可在听说他回来的时候,林太太却是心情激荡的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面色绯红如同少女,就想着去迎接迎接自己一走就是十二年的夫君。
如张爱玲评价薛平贵和王宝钏的事一样,薛平贵致力于他的事业十八年,泰然的将他的夫人搁在寒窑里像冰箱里的一尾鱼。有这么一天,他突然不放心起来,星夜赶回家去。然而她一生最美好的年光已经被贫穷与一个社会叛徒的寂寞给作践完了。
这些年来,林太太虽然是不至于被贫穷作践,但寂寞总归还是有的。
年年秋夜梧桐雨,点点滴滴到天明啊。
“娘,”林琼玉小声的叫着林太太,挽着她胳膊的手一时挽得更用力了,“我陪着您一起去迎接。”
爹爹两个字她始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当会,她忽然就觉得,林老爷实在是愧为人夫,愧为人父。
林太太闻言,伸手拍了拍她的手。但有林琼玉在她身旁,她胸腔中一直跳得很厉害的心总算是稍微的安稳了一些。
但下一刻,那颗心却剧烈的跳了出来,剧烈的她觉得下一刻,她的这颗心就要跳出胸腔了。
垂花门那里,正转过来两个人。
林太太瞬间仿似痴了一般,目光只在其中一人的身上。
林琼玉叫了她两声,她竟是一些儿声音都没有听到。
而林琼玉随即便也发现了她的异状,随之便也随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正走过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位是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女,生的明媚异常,恍若秋日清晨刚刚盛开的芍药花一般耀人眼目。现下她正伸手挽了身旁一位男子的胳膊,言语神态间很是亲昵。
而那男子,林琼玉眼光望了过去,一时只觉得心里一声叹息。
十二年前,林老爷虽说是因着在女人身上做的功夫太多了,所以身子很是瘦削,面上也是常年的一股病态的白色。但就算如此,依然是掩盖不了他一副好相貌映衬下的斯文儒雅。
只是现下,他的这副身子已然不单单是用瘦削两个字就能形容的了。怎么说呢,简直就是在骨头架子外面直接套了一张人皮的,中间是半点肉都没有了。而且他现下的脸色不但是有病态的白,还隐约的透出了一些青色出来。
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什么是没有变的,那就是那双桃花眼了。
林老爷显然也是看到了林太太,林琼玉就见他偏头低声的和旁边的少女说了一句什么,那少女随便也抬眼看了过来。
随即林老爷和那少女便都停下了正在走的脚步。
他们身后是一树开的正好的海棠,粉白色的花朵缀满枝头。
“太太,”于这一片粉白中,林老爷唇角蕴了一丝笑望向林太太,眼尾微微的上翘,双眼中似是有一片流光闪过,“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