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琼萱前些日子刚刚及笄,及笄礼在林太太的操持下也是办的很风光。
现下她穿着藕荷色的小袄,姜黄色的长裙,正俏生生的坐在林太太身旁。
她眉眼五官处随了安彩萍,细眉细眼,笑容温柔,很是清秀。
林承志拉了林琼玉上前,笑着打了一声招呼:“大姐早。”
林琼玉随即也便跟着说了一声:“大姐早。”
想一开始那会,林琼玉这声姐是有些叫不出来的,可后来她想着,同在一个宅子里,早晚见面,总是不开口叫人是不行的。而且后来约莫是穿过来的年头有些久了,上辈子的事如前尘往事般,记得就有些不大真切了,恍惚之间就真的以为自己只是林琼玉,林琼萱的妹妹罢了,所以后来这声姐也就自然而然的叫了出来。
既然是第一声姐叫了出来,那往后再叫也就是没有人任何的心理障碍了。所以现下但凡两个人见面了,还不待林琼萱开口说什么呢,林琼玉就先一声姐叫了出来。
林琼萱听得他们姐弟俩的问候,面上浮现了一个清丽的笑容出来。
她对着他们姐弟二人点了点头,温温柔柔的也开口打着招呼:“二妹五弟早。”
这些年来,许是林琼萱的年岁慢慢长大了的缘故,也许是因着彩霞时时在旁边提点的缘故,当初那个见着外人就神情不安,总是往她娘身后躲的小女孩已经是长成了现下这个进退有礼,不再畏惧生人的少女。
林太太见着林琼玉,就笑着骂道:“偏你做事最是慢条斯理的,一大家子的人都在这等着你吃早饭呢。现下还不赶紧的过来吃饭?待会儿吃完了饭我们就要出发的。”
林琼玉闻言,赶忙的就在拉开了椅子坐到了桌旁。林承志随即也便坐到了她身旁。
旁边立时便有丫鬟盛好了碧梗米粥端了过来。林琼玉便伸手拿起了面前放在白瓷筷托上搁着的象牙筷,开始低头专注的喝起粥来。
在吃饭睡觉上面,林太太坚决的执行了古人所倡导的食不言寝不语,所以一时虽然他们娘儿四个坐在这里喝着粥,屋子里伺候着的丫鬟仆妇也是有个七八个,但竟然是半点咳嗽声都没有的,甚或是碗筷相碰的声音都听不到。
等到粥喝完了,丫鬟上前来收拾了碗筷下去。
因着他们刚吃完早饭的,也不好立时就启程去李家的。所以他们娘儿四个便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家常。
林太太就对着林琼萱说道:“萱儿,前些次日我让你给你送去的那些缎子你可是都绣好了?”
自打林琼萱及笄之后,林太太早就是和她兄长家去了一封书信,商议着何时让赵志成和林琼萱成亲的事。她兄长也很快的就有书信回过来,说是眼见得现下赵志成刚刚中了举,三年后就要进京殿试的,而且左右现下林琼萱也不过才刚刚及笄的,莫若等到赵志成考完了殿试之后再成亲,也省得少年人一成亲,留恋温柔乡,就把读书上进的事给忘了。
林太太对此也表示了同意。而后她便将她兄长的话对林琼萱说了一遍,为免她心中有什么不痛快的,所以便又让人从库房里几匹绸缎来给了林琼萱,让她闲着的时候绣些嫁妆。
现下林琼萱听得林太太这么一问,微微的欠了欠身子,便含笑答道:“大娘给我的那些缎子多着呢,哪里能这么快的就都绣完了。”
林太太点了点头:“等那些缎子用完了你就对我说,我再让人采购一批去。我们林家的女儿,出嫁的时候定然是不能寒酸的,不然白白的就叫人笑话了。”
左右库房里的绫罗绸缎多着呢,放在那也是白放了。
林琼萱笑着回答了一声是。
林太太这时便又转过头来对着林琼玉说道:“你看你萱姐,也不过就比你大了五岁的年纪,女红针黹,哪样不是精通的了?便是手再灵巧的绣娘都比不上她的。你再看看你,虽说是样样都会一些儿罢,可到底是一样都不精通。没的绣出来一对五彩鸳鸯,一打眼看上去却像是一对杂毛野鸭子。你萱姐现下嫁妆都是绣了好几箱子在那里的了,你呢,绣的嫁妆在哪里?可是有一些儿?莫不成到最后还要娘来帮你绣嫁妆不成?”
林承志在旁边掩着嘴偷笑。
林琼玉先是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之后,而后方才对着林太太说道:“娘,这事能不能不提?”
林太太就道:“为什么不提?我晓得你不大乐意娘给你结的这门亲事。可是玉儿,娘不还是为着你着想?你别看咱们家现下吃的穿的都是顶好的,用的玩的也都不差,可是说了出去毕竟是个商人,士农工商,说到底不过就是个下九流罢了,来日能有个什么前途?那钱家,家境是差了些,但人家说了出去毕竟是当官的,前途大着呢。别的不说,见着人家前两年就进了京的。虽说现如今也只是京城衙门里的一个主簿罢了,但来日就不会往上升的?你未来的夫婿,生在那样一个书香门第的世家里,耳濡目染的也都是孔孟之道,往来结交的也多是官宦子弟,还愁来日不能弄个官来做做的?到那时你方才会说,娘现如今一片苦心的为你筹划的不错呢。”
林琼玉由不得的就伸手扶了扶额头。
该怎么跟林太太说呢?说管他什么狗屁的当官不当官的,手中有钱才是王道?还是说老娘实在是看不上钱少康那个尿性?
她觉得无论是怎么说那都是改变不了林太太心中认定的那个,当官的才是有出息的这个观念。
而城门失火,也殃及池鱼了。林太太望了还在掩口偷笑的林承志一眼,说道:“你倒还好意思在这笑呢。想你外祖父好歹也是个秀才出身,现见着你表兄,大姐夫又是中了举的,只等着三年后中了殿试之后就能出仕做官的,你却是在这里做什么?别的不说,连本孟子都还背不下来的。改明儿我就请个西席先生来,先给他准备一根粗粗的竹棍子,告诉他,若是你不听话了,或是读书不上进了,也不用给你讲什么道理的,直接就是上竹棍子抽手掌心也好,抽小腿也好,还是抽屁股也好,可劲儿的抽,不用手软。”
林承志一听,倾身过去拉了林太太的一只衣袖子,讨好的就笑道:“都说是打在儿身,痛在娘心的,若是赶明儿你请的西席先生真的用竹棍子抽我了,娘你就不心疼的?可得要替我向先生好好的求求情才是。”
林太太原本是绷着一张脸的,可这会被林承志这么一说,掌不住的就笑了。
她伸出食指狠狠的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骂着道:“求什么情?先生打你了,我只会在旁边拍掌说好的份,没的还替你求情呢。若是让先生再打得你重些,让你好好的长些记性,这个我倒是快要开口求的。”
林承志闻言,由不得的就转头向着林琼玉哀嚎了一声:“二姐,我其实不是娘亲生的吧?我一定是她捡来的。不然怎么的就撺掇着先生要狠狠的打我呢。”
林琼玉一听他说起这个,生怕林太太想到其他方面去了,忙忙的就岔开了话题,问着林太太:“娘,这都多早晚的功夫了,我们还去不去李家了?”
原本林太太听了林承志的话是有些开始晃神了,可好在林琼玉及时的就开了口,于是她怔了一怔之后,随后就道:“怎么不去?彩衣,你去跟外面的小厮说一声,让他们把马车准备好。”
彩衣答应着去了,片刻之后就回来禀报,说是马车早就备好了的,正在大门口候着呢,请太太姑娘公子上车。
林太太闻言,起身带了林琼玉他们就向大门口走去。
大门口一溜三辆马车正在那等候着,赶车的小厮见着了林太太,齐齐的弯身叫了一声太太。
林太太点了点头,而后领着林承志坐了一辆马车,随后林琼萱和林琼玉坐了一辆,落后各人又带了一个贴身丫鬟或者仆妇的,一共四个人,又是坐了一辆马车。
一行三辆马车,在渐次小下来的风雪中向着李宅驶去。
如林太太昨晚所说,李宅是在郊外,依山而建。别的不说,单是这座山,景致也是宜人的很。
山上的树木多是青松之类,现下虽已是隆冬,但松树青翠依旧。因着昨日晚间又下了一场雪的缘故,现下松树上又是积了一层雪。
打远处一看,上层是皑皑白雪,但下面却又露出来些许松树原有的青翠之色,白白绿绿,更兼着偶尔风过,吹起一阵细雪,如白雾般散入各处,如此景致,端的是赏心悦目。
林琼玉是没有林琼萱那么斯文讲礼,只是端坐在马车里不动的,她直接的就是伸手撩开了马车旁侧上挂着的帘子,转身笑着说道:“大姐,快来看,外面的那座山好看不好看?”
说罢,又是深深的呼吸了一口。
雪后独有的清新空气霎时沁入心脾。
林琼萱在林琼玉的身后探头一看,随即也便笑道:“好看。”
林琼玉原本是想直接将手中的帘子挂到旁侧的小银钩上,好好的吹一吹外面那凛冽的雪后冷空气,但偏头望了一眼身形单薄的林琼萱,到底还是将手中的帘子又放了下来。
林太太总是惦记着林琼玉昨日晚间说怕冷的事,所以马车里早早的就是叫人铺上了厚厚的坐垫子,又放了一个黄铜火盆,里面的银丝炭现下正烧得旺旺的呢。因着这,屋外虽说是寒风正刮着,但马车里面却是暖和的很。
但林琼玉这个人是属狗鼻子的,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拢着一盆炭火,她鼻尖总是能闻到木炭烧过后的味道。
这味道让她觉得很是不舒服,但她望了一眼身旁端坐着的林琼萱,到底还是忍了下来没去拉开帘子的冲动。
好在李宅很快的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