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侯最后的视线亦定格在敖雨辛的脸上,依稀看出她有两分仓皇失措,大抵是没料到他会和她一起跳下来吧。她就是不肯相信,其实他和以前相比,是变了的。但这一刻,他感到很满意,至少她的脸上和眼里,没再有对他的厌恶之意。他胸膛微微起伏抽搐,血淌不止,抬了抬手,手指尖将将碰到她的脸颊,只来得及在她脸上留下一道血痕,便又垂落了下去。他瞳孔涣散,初升的朝阳落进他眼里,黯淡无光。他死了。敖雨辛刚一动身,便一口鲜血喷出,不省人事。只是睡梦中,她隐隐感觉有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抱起了她。她感到自己轻飘飘的,跟灵魂出窍了一般。耳边充斥着的,是震耳欲聋的杀喊声。敖雨辛这一睡,便是好几个日夜。空气里漂浮着浓郁苦涩的药味,时有脚步声在她床前来来去去,也有碗和调羹轻轻搅动碰撞的轻细声音。她混混沌沌,听得很疲倦,胸口又止不住地烧灼。她还总是做些光怪陆离的梦,一会儿梦到魏凌渊,一会儿又梦到东阳侯,还有苏长离与他们厮杀。脸上传来有人轻抚的温热感,折射进她梦境里,却是被鲜血溅染而传来的温热感。她眉头紧蹙,嘴里胡乱地梦呓着什么。她被人抱进怀里,许久,才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敖雨辛总是噩梦连连,后来又梦到紫陵侯和东阳侯轮番出场,梦到她拼命逃跑的竹林,梦到东阳侯抓住了她。可转眼之间,竹林侧边的厨间却又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声音,还飘出一股温馨的饭菜的香味。有人喂她吃粥,她依稀记得自己舌头有伤,应该是很疼的。可又不觉得疼。吃完粥,又有人喂她喝药。药又浓又苦。她皱紧了眉,但有人在她喝完药后往她嘴里塞了一颗野青梅……她便坐在竹屋屋檐下的竹椅上,静静地听雨,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片竹林。奇怪,明明她又记得她伤了眼睛不能视物,但她却能看见竹林里的全貌。下着雨,地上铺着一层松软的竹叶,雨声细细沙沙,十分悦耳。她的印象里,总有一抹高大的身影,在她眼前来来去去,在那竹屋里进进出出。但眼前又变得朦朦胧胧,看不清他的模样。一梦终了,敖雨辛终于醒来,平静地睁开双眼。嘴里还残留着汤药的苦涩味。她眼神一时有些难以集中,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床帐,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但脑海里瞬时清醒地记起梦里那张朦胧的脸。却是躺在城楼下,七窍流血的模样。“小辛,你终于醒了。”床畔响起一声惊喜的呼唤。她唇色同脸一样苍白,缓缓转头看去,几分白日的光线淬在她脸上,愈加像在她脸上凝了一层雪光一般。她眼睛有些不适应,片刻才认出来,是楼千古和姜寐守在她床边。她们见她醒来,不约而同露出欣喜的颜色。醒来以后,敖雨辛胸口火烧火燎之感更甚。楼千古按捺不住,起身便欲转头往外跑,道:“我这就去叫敖二哥!”然刚一起身,还不及往前迈步,手腕上却是一紧。楼千古低头一看,是敖雨辛拉住了她。敖雨辛开口,哑声道:“别去。”楼千古愣了愣,还是又坐了回来。姜寐问:“小辛,你躺了好几天,可想起来坐坐?”敖雨辛点了点头。楼千古和姜寐便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着坐起身,靠在床头。楼千古问:“小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敖雨辛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道:“我没事。”楼千古眼睛一酸,道:“你从那么高的城楼上掉下来,又是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会没事。”姜寐道:“你内腑受损,还断了两根肋骨,内伤严重,眼下醒来以后,要好好休养才行。”敖雨辛道:“难怪我感觉胸口里烧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