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河北岸,靠近上阳宫西南角位置,有一片广袤土地。遇上国家祭祀大典,或者检阅jūn_duì 时,通常都会放在这里举办。十六卫府派人细细打理过后,这片土地沙土细软浅薄,地面平整,作为卫府主要马球场所在,可供数支球队同时演练。今日,经过丈量后,划出一块作为左金吾卫和东宫球队的比赛场地。球场四周彩旗飘飘围成矩形,一座高高的观战台搭建在正中位置,一支马队在一片沙尘扬天和吆喝声中往东面奔驰而来,冲入场中。今日天空放晴,一片蔚蓝色的天际如镜湖般不显风云,非常适合打马球赛。还有几支卫府球队在此操练,见到这支人马赶来,都朝这边聚拢。“哈哈~老宴!多日不见,还以为你缩在东宫不敢出来啦!”左威卫将军唐奉一手持马球杆,一身精致皮甲,骑在马上朝宴良骏大声嘲笑。今日休沐跑来观战的左监门大将军赵承思也是马球狂热爱好者,闻言揶揄笑道:“唐将军此言差矣!以宴将军的脾性,就算明知不敌,也会率队一战,然后找出百般理由开脱!”“哈哈!说得不错,老宴就是个老滑头!要不然当年在陇右,也不会率领一百骑在吐蕃人数万兵马围剿下,愣是东躲西藏跑了一个多月没被逮着!”唐奉一大笑道。宴良骏没好气大骂道:“你他娘的还有脸跟老子提当年?那年要不是你小子在沙洲迷了路,领着救援大军在冥水大泽兜兜转转半个月,老子至于被器弩悉弄那家伙追着屁股咬?”“嘿嘿~~行军地图出现差错,也不能全怪我不是?”唐奉一讪讪一笑。三位老相识俱是开怀大笑起来。身后,程伯献对曹悍轻声道:“垂拱三年(687年),吐蕃赤都松赞进犯肃州,宴将军、唐将军、赵将军跟随前大将军黑齿常之领兵出玉门关迎战,在大雪山与敌人鏖战四个月,大破吐蕃十万大军!那一战凶险惨烈,我军折损了六万健儿,才艰难挡住吐蕃人的猛攻,三位将军也是九死一生侥幸存活。只可惜得胜还朝后,黑齿将军遭周兴等酷吏诬陷谋反,为证清白,在狱中自缢而亡”曹悍默默点头,两天前,一道旨意突然从滑州传回,英王李显上奏为黑齿常之平反,经过有司重新查验当年案情后,皇帝同意英王所请,下诏为黑齿常之洗清冤屈,追赠为左玉钤卫大将军,将黑齿常之的儿子黑齿俊从流放地黎州召回。旨意一出,朝堂百官盛赞英王英明仁慈,民间也是对英王颇多赞誉,以十六卫府为代表的军方上下更是对英王感恩戴德。曹悍想起那天,宴良骏把自己关在官房里,喝得酩酊大醉,醉醒就放声大哭,哭完再喝再醉,从早到晚折腾一天。十一年过去了,当年跟随黑齿大将军征战四方的青年武官,如今已成长为朝廷的中坚将领。可惜黑齿常之一代名将,没有死在沙场上,却是死在朝廷斗争的暗箭下。如今黑齿常之得以平反,三位将军轻描淡写谈笑当年恶战,也算是告慰英灵了。正说着,一杆左金吾大旗也从东边迎风猎猎冲来。“吁~吁~”一片吁声中,左金吾的人纷纷勒马,和东宫人马相互打量,视线碰撞下擦出些火花。“哈哈!魏大将军也到了!”唐奉一和赵承思抱拳揖礼。宴良骏撇撇嘴,也跟着拱拱手。莫得法,左金吾大将军魏元忠品级比他高,又比他年长几岁,于公于私他都得见礼在先。虽说是今日对手,见面分外眼红,但起码的礼仪还是不能少的。“瞧魏大将军这架势,今日是要亲自上阵了?”宴良骏嘿嘿笑道。曹悍在后面听得差点笑出声,没想到粗犷豪迈的宴将军也会阴阳怪气的说话。左金吾大将军魏元忠自从平定扬州徐敬业叛乱后,一举成为了天下闻名的名将,加上他出身太学,自幼饱读诗书,由文转武,乃是朝野公认的儒帅。武皇虽然欣赏他文武兼备,却又放任酷吏佞臣对他的打压。五年前被流放岭南,直到去年来俊臣被处死,他才被召回,一经回朝又直接出任正三品上的左金吾大将军,可见皇帝其实是认同他的才能的。这些经历,倒是跟狄仁杰很像。魏元忠一身戎衣,三寸黑须飘飘,面容清癯,马背勾子上挂着一杆被桐油浸泡的黑亮的马球杆。“呵呵,莫非宴将军还怕你手下这群精壮的年轻人,敌不过魏某这个年过四十的老球手?”魏元忠捋须淡笑,反呛的话轻飘飘说出口。宴良骏哼了声道:“某是怕手下儿郎们伤到魏大将军!球场如战场,刀箭可是无眼呐!”魏元忠挑动眉头,宴良骏不甘示弱,二人目光交汇,激起一串火星,又同时仰头大笑。“说好了,不管谁输谁赢,此战过来,你魏大将军都要请我们到府上喝一杯,就当为你接风洗尘了。”宴良骏大笑道。魏元忠捻须微笑:“既要为某接风,应当是你们做东才对,为何要到某府上?”宴良骏哼哼道:“我老宴是外官入京,在神都没有府邸,常年住在东宫,哪像你魏大将军,一回来圣人就重新赐你府宅。”唐奉一摇头晃脑道:“我俸禄微薄,还要养家糊口,没钱请客!”赵承思左右看看,摊手道:“那要不我请?”魏元忠笑着摆手:“罢了,还是到某府上吧,自在些。”宴良骏瞥了眼魏元忠身边跟着的左金吾将军唐先择,笑道:“唐将军为何一言不发?难道是前两日跟右千牛较量时伤了筋骨?”宴良骏语气带着几分调笑,前几日左金吾跟右千牛比了一场,以小比分惜败,宴良骏没少在东宫嘲笑左金吾今年成了软脚虾。唐先择是位肤色黝黑的大汉,身材壮硕透出一股剽悍气。外形勇猛,性格却是沉默寡言。唐先择淡淡一笑,说道:“某在思考,此战过来,该如何安慰宴将军。免得宴将军喝醉以后又跟魏大将军和某大吐苦水。”左金吾队伍里传出一阵哄笑。唐奉一赵承思也十分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宴良骏气急败坏:“放屁!这次该轮到老子安慰你了!”众人又是一阵欢笑。窦晟低笑道:“唐先择将军是凉州都督唐休璟的儿子,也就是右监门正率唐昇的父亲。”曹悍恍然,难怪看着这位唐先择将军有几分面熟。魏元忠朝东宫队员逐一望去,这批队员都是新招的,他一个都不认识。不过据打探来的消息,最近东宫传出一个什么四大金刚,听说都是武艺高强的年轻人,马球打的也十分出色。不知怎地,魏元忠望着这群精悍的年轻人,心里隐隐生出一些不妙来。这些队员的气质非常不同,沉稳、镇静、有序、从容,就好像一群征战沙场多年的宿将。“这便是宴将军新调教的球队?看上去果然有些与众不同。”魏元忠捋须很诚恳地赞叹一句。“哼哼,儿郎们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待会就请魏大将军多多指教了!”宴良骏不无得意地拱拱手,扭头大喝道:“程伯献,把咱们的东宫战旗挂起来!”“得嘞!”程伯献应了声,解开一个包袱,接过一根旗杆,把一面崭新的黄底红字龙绣大旗挂上,举高用力挥舞。只见猎猎作响的大旗上绣着几个大字:神勇太子队!曹悍羞耻地低头捂脸,整个东宫,只有他反对为球队起这么个中二队名。宴良骏、程伯献、阎敬容、李怀远等人见了都说好,都说这个队名代表着东宫的新气象。望着得意洋洋的宴良骏和夫蒙灵察等人,曹悍暗暗摇头感慨,果然,中二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