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名叫齐小星,年届十五岁,也是一名在码头做工的伙计,平日里跟在曹悍屁股后头瞎混。齐小星机灵欢脱,又有曹悍罩着,在码头也算一号人物。刚才挤在人堆里,亲眼见到曹悍身上捆着绳索,又听说县令率领番役亲至,齐小星第一反应就是糟糕,曹悍被县令带人抓了!这可把他急坏了,家里的日子因为曹悍的到来,刚有了起色,姐姐和曹大哥的亲事还没定下,怎么能无缘无故就让人抓了?少年人血性冲动,情急之下热血上头,连对官府的畏惧也顾不上了,拎一把柴刀就敢冲上前拼命!曹悍也吓一跳,千算万算,没算到齐小星这个不稳定因素的存在。程伯献一惊,待看清拦路之人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狞笑一声,长黑毛的粗壮胳膊一伸,手爪钳住齐小星的肩膀,咔地用力一捏!只听齐小星一声惨叫,举刀的胳膊立时软耷耷地无力垂下,柴刀“呯”地一声掉地。程伯献踩着柴刀,捏住齐小星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高一截。齐小星脸红脖子粗,奋力挣扎扭动,却怎么也掰不开那只锁住喉咙的黑毛大手。“小子!好胆!程爷今日就送你归西!”程伯献满脸凶狞地大笑起来。“住手!”曹悍一声暴喝,焦急地看向李三郎:“这孩子只是一时冲动,并无恶意,千万不要伤害他!”李三郎面色淡然,看他一眼悠悠道:“此子欲图持刀行凶,便是当场擒杀也不为过。”曹悍一怔,脸色迅速阴沉下来,双眸迸射出忿怒之气!县令葛绛皱了皱眉头,终究还是保持缄默。程伯献得意似的冷笑着,慢慢加大手爪力量,齐小星涨红的脸渐渐变成青色!“吼!~”一声低沉如狮虎般的怒吼声,突然从曹悍嘴里传出,只见他浑身绷紧用力一挣,“嘶啦”一声响,捆住上身的绳索竟然被崩断成数截!下一息,只见曹悍如饿虎扑食,身形似鬼魅逼近李三郎!护卫王猛第一个反应过来,伸手就要去拔出腰间鄣刀!曹悍岂会给他出刀的机会,一掌击出打中刀柄端头,硬生生将那滑出鞘大半截的鄣刀逼回鞘中!王猛蹬蹬后退两步,等他稳住身形想要扑上前保护李三郎时,却是为时已晚!电光火石之间,曹悍已是用三根指头扣住李三郎的咽喉,将他挟持在身前!李三郎反应过来,又气又急,刚一挣扎,咽喉处传来一阵剧痛,耳边响起曹悍冷幽幽的声音:“再动一下,我保证你的喉咙变成一堆烂肉!”李三郎剧烈咳嗽几声,一张俊脸涨红,满面愤怒却是不敢再乱动。场面间斗转的变化惊呆了所有人!王猛厉声大喝:“大胆狂徒!休得伤害我家少郎君!”葛绛也下意识的惊呼:“不可!”“哐哐”几声拔刀声响起,伍四海和手下番役拔出长刀对准曹悍,同时将葛绛护在身后。程伯献气急败坏似的跳脚:“姓曹的!要是我家少郎有任何闪失,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你千万不要胡来!”程伯献手忙脚乱的放下齐小星,抄起柴刀架在他的肩膀上,与曹悍面对面对峙。齐小星痛苦的大口喘气,只差一点,他就要被活活憋死。曹悍见他性命无碍,松了口气,冷眼扫过程伯献和其他一干人,狠狠吐了口唾沫:“他娘的,老子耐着性子跟你们讲道理,你们却把老子当软柿子捏!跟老子比人多是吧?艹~”“张老四!”曹悍扯着脖子怒吼。“诶!”一名浑身湿漉漉,三十岁许的汉子跑上前,笑的有些猥琐:“悍爷您叫咱?”“吹哨子!摇人!”曹悍动了真火,“今天没有老子点头,谁他娘的都别想走出码头一步!”“得嘞!”张老四两根指头塞嘴里,“咻咻”吹响几声仿如鹰唳般的尖锐哨音。“哐哐哐~~”很快,码头四周接连响起刺耳的敲锣声,越来越多的汉子聚拢过来。一根根哨棒、短棍、船桨、尖矛被派发下去,几乎人手一件武器,不下百余名汉子将码头围的水泄不通,一个个冷眼怒目,仿佛只要曹悍一声令下,他们就敢蜂拥而上,将这几个外乡人打得连他妈都不认得。张老四拎一根短矛,边抖腿边得意洋洋的朝程伯献叫嚷道:“敢在码头绑咱们的人?反了你了!识相的赶紧放人!要不给你狗腿打断!”“放人!放人!”百余名汉子高举手中棍棒,齐声怒吼,声威惊人!程伯献铁青着脸,浑身不自觉的颤了颤。王猛沉着脸,如临大敌,今日这场面若是处理不好,这群不知深浅的竹山乡民,只怕真的敢动手打死人!李三郎俊脸有些发白,但还是努力保持镇定。他环视周遭,侧头带着几分惊疑道:“你当真是码头渠帅?”曹悍哼了哼没有理他。番帅伍四海猛地想到些什么,高声喊道:“慢!切莫动手!”他果断将手里的刀扔掉,抱拳道:“不知是曹渠帅大驾在前,多有冒犯!”说罢,他朝手下番役一个劲使眼色,示意他们放下手中兵刃。那几个番役相互看看,也战战兢兢的扔掉手里的刀。曹悍朗声笑道:“伍番帅客气!某也是久闻伍头大名,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伍四海松了口气,曹悍有了回应,说明事情尚有转圜余地。县令葛绛后知后觉,疑惑道:“你识得此人?”伍四海苦笑了下,低声道:“禀明府,此人就是三月前,率众在青天峡与浑江虬火拼,最终成功打跑那伙水匪的勇士!姓曹名悍,似乎是陶庄人士,如今码头一带皆奉其为渠帅!”葛绛恍然,身为一个没有多少实权的县令,他对本县近况其实不太了解。不过三月前青天峡那场恶斗风传竹山,他也有所耳闻。曹悍挟持着李三郎,笑呵呵地道:“让葛县令见笑了。本想去到县府,找机会单独拜会,到时再向明公解释。只是,李少郎等人对我误会颇深,怕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葛绛捋须,和颜悦色地道:“既是误会,说开了也就是了,不至于刀兵相向。曹壮士,还是让他们散了吧。”曹悍看了看他,这葛县令别看文文弱弱,事到临头倒也不慌,气度沉稳从容,不愧是正儿八经从科举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饱学之士。曹悍故作无奈,叹道:“葛县令明察,不是某不想息事宁人,只是李少郎手下仗势欺人,非得要了我那小兄弟的性命!某领着大伙在这码头讨生计,若是连他们的性命都护不住,今后只怕也无法服众!”“这”葛县令为难似的朝李三郎望去。李三郎沉默片刻,朝程伯献点点头道:“放了他!”“少郎君”程伯献满脸不情愿。李三郎蹙眉,加重了些语气:“我说,放了他!”程伯献一咬牙,放下柴刀,用力在齐小星背上推了一把:“滚!”齐小星一个趔趄,站稳后回头怒骂:“死胖子你给小爷等着!”骂完,齐小星撒腿就跑,躲到张老四等人身后,还不忘朝气得面红耳赤的程伯献得意的扮鬼脸。曹悍哈哈一笑,朝张老四点点头。“散啦!都散啦!干活去!今儿所有弟兄多加一倍的工钱!”张老四挥手吆喝。人群欢呼一声,嘻嘻哈哈的散开,各自回去干活。曹悍松开李三郎,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小子,胆气不弱,就是眼力见差了点!打坏你的船,哥哥我真是无心之失,你手下那胖子也烧了我一条船,就此扯平怎么样?”李三郎有些怔神,下意识的朝自己肩头看了眼,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以如此口吻,拍着他的肩膀说话。他的脸色有些僵,压制着怒气,拱拱手道:“有道是不打不相识,今日也算领教了曹渠帅的声威!留待他日,我再向曹渠帅讨教!”曹悍眯起眼,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哟嗬,听口气,这小白脸不服,想日后再跟他讨回这一局?“随时恭候!”曹悍抱拳呵呵一笑。“哼~”李三郎转身欲走,曹悍又“诶”地一声叫住他。李三郎狐疑看来,曹悍搓搓手笑道:“哥哥我给你个建议,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身子这么香,是不是抹了胭脂?搞这花里胡哨的干嘛?娘炮知道吗?刚才搂着你,差点没把我恶心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小子是个兔爷呢!”李三郎一愣,接着肩膀微微发颤,俊俏白皙的脸蛋青一道红一道。“要你管!”李三郎恶狠狠的低吼一句,一甩头大踏步朝码头外走去。王猛深深看了眼曹悍,紧跟在后,程伯献也朝他重重哼了声,追了上去。葛绛笑着点点头,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伍四海一抱拳头,率领番役跟在最后。“姐夫,那白脸小子好像不肯罢休!不如咱们进城找到他的住所,把他绑来好好收拾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嚣张!”齐小星凑过来嘀咕道。曹悍在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没好气的道:“他肯定和葛县令住在县衙,你胆肥,你去绑?”齐小星讪笑着揉揉脑瓜,又苦下脸道:“姐夫,你说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坏了你的大事?”曹悍瞥他一眼,见这小子一脸懊恼,用力在他头上揉了揉,温声道:“放心,还不算糟。葛县令人不错,今儿我也算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噢!这我就放心了!”齐小星又恢复一脸乐呵呵的傻样,欢快的跑去找张老四干活去了。曹悍笑着摇摇头,凝眼远眺,皱眉陷入沉思。他这帮兄弟没什么见识,心思也比较简单。可他不一样,他看得出,船上三人身份不一般,和葛县令之间的关系也处处透露诡异。特别是那李三郎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