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起云尸首上方,忽地升起一团薄雾。
再升腾七团油绿鬼火,上下漂浮,游走不定。
仔细望去,隐约可见人形。
白日不显,日落而出。
过三日,便已向西南,西北,正北各飘走一朵鬼火。
到了第四日,那人形越发明显。
已然可见一红袍女子,青丝及腰,眉目清秀,面容惨白。颔首阖眼,眼角泣血,胸口处沾染了褐色血迹。
右手手腕绑着一根红线,红线隐隐约约,指向正北方向。
到第六日,惟剩眉间最后一团绿色火焰。
第七日日落月升,眉间绿火游走离开。但是她眉心以及两肩处的明黄火焰并未离开。
傅起云缓缓睁眼。
有些懵懂转了转眸子。足不落地,朝城中飘去。
还未到灯熄人尽之时,天色昏暗却还有一两人匆匆忙忙赶回家。
傅起云直愣愣朝前而去,穿透一人身子,忽地停下。
睁大眼睛,神情惊悚,似乎想起了什么。
想要再想,身子却不自觉朝顾府而去。
原来的红灯笼还未被扯下,此刻幽幽闪着绿火。
忽地,傅起云听见多人嬉笑声,酒杯交措。
穿门而入,大院之中,酒席依旧。
酒客嬉笑。
酒香醉人,引人贪杯,一个个皆铁青着脸。
在这喝酒的人都是那日与她一同死去的宾客。高堂之上,端坐着她的公公婆婆,慈眉善目的看着她。
“阿云你来了。你看到顾源了没有?”他们两人齐声问道。
傅起云听及此名字,忽地睁大眼睛。
自己不是死了吗?扭头看向一边。
有个小道士一边烧纸钱。
小道士十岁年纪,夜深乏了。此刻歪着脑袋,瞌睡迷糊了眼,胡乱烧着纸钱。一阵冷风吹来,打了个颤,清醒了些口中又连忙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灵堂前还有一位白发老道士在念咒,面前摆着祭坛,一柄桃木剑舞得熠熠生辉。
“酒足饭饱,上路罢!”老道士喊道,他声音悲凉,那些吃酒食的宾客起身拱手,陆陆续续朝外头离去。顾老爷顾夫人也起身离开,口中纳闷:“顾源去哪了?他到底去哪了?”
傅起云站在院子里,她来的迟不想走。
她终于记得生前为何而死,她要等顾源回来问个清楚。
老道士收了桃木剑,正想收法。忽地眼神扫到院中站着的红衣女子,险些吓了一跳。“你怎么还不走?”
红衣女鬼,多半为凶。
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哦,对方身上是死时所穿的嫁衣,并非怨念集结而成的血衣。
想来也是,才七日的鬼也不至于能杀掉这么多人练成血衣。见傅起云懵懵懂懂地站着,他恩了一声,倒也不怕了。
“你来的有些迟,贫道准备的东西都被那群……人吃完了。你若是愿意等等,我叫小徒弟在去弄,你吃饱了再离开也不迟。”
“我要找顾源……”
声音被夜风吹散在空中,常人听来便是一阵诡异的声音。
小道士吓得从地上蹦起来,躲到他师傅后面:“师傅,我,我听见有女子哭声!”
傅起云在这月夜下着实吓人。
老道士也是大概猜明白了这顾源怕是凶手。
今日来的鬼,都是在问顾源在何处。
不过那群人与顾源没缘分,魂魄都散了,也记不起来顾源是谁,更加记不清了自己为什么要找顾源?
也算是可怜。
但这位姑娘不一样。
老道士指了指傅起云手腕上隐隐约约的红绳,道:“月老拉扯的红绳子,你与他缘分最少都有三世缘分,下辈子迟早会见面的。”
傅起云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并没有道士说的红绳。
“我不投胎。”傅起云缓缓说道。这辈子的账何必放到下辈子去算?
老道士好声好气和她讲:“姑娘,你不投胎,你可知道日出之时便是你魂飞魄散的时辰。”
“天冷了,姑娘快些离开吧”老道士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须,解释道。“你若是执意不投胎,便回到自己的躯体旁等着。日出之前三刻钟,便是你三魂七魄回归的时候,若是有天大的机缘,能留下两魂三魄,你便不会魂飞魄散。”
“怎么留?”傅起云说话很慢。
老道士清楚,刚刚显行的鬼物神智懵懂的很,全凭心中的信念。不过这女鬼意识倒也还算清楚,起码能和自己说话。
老道士摆摆手,一结法印,打发傅起云离开。
傅起云懵懵懂懂地离去。
“等你三魂七魄回来,你便会明白的。”
小道士躲在自家师傅身后,小脸铁青,牙齿哆嗦,结结巴巴说:“师傅,有鬼,有鬼!”
老道士敲了他头一下,骂道:“你这混小子,啥胆啊。今日来的鬼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将这些人杀死的人……”
“去去去,烧纸钱去。”老道士赶他走人。
自己则准备休息,坐在地上打坐。
傅起云越过城墙,越过雪地,回到城外乱葬岗处。
却见一淡黄色光团在自己的尸身上方漂浮不停,见她回来,惊讶了一声,居然能口吐人言:“姑娘?你咋就回来了?”
声音苍老,但是语气却很古怪,好像有些可惜自己回来了。
说完还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老夫还以为找到了一具无根女体,能为挚友保管灵魄呢。可惜了。”
傅起云回到尸体上,还是之前的状态,飘在上方,无法回归躯体。
那黄光又道:“你回不去的,时辰不早,你该上路了。”
傅起云还是那一句话,眼神空洞;“我不投胎。”
光团围着她飞舞了几圈,就好像一个人围着她转了个圈子,对方轻笑道:“你这丫头怎么那么犟脾气?不投胎,难道等着魂飞魄散。”
傅起云蹙眉,怎么都在叫她轮回投胎?
她为什么要投胎?
傅起云刚刚要回答,突然语塞。
对啊,她为什么不投胎呢?停滞了一刻,傅起云身子四周突然浮现黑色雾气,仔细一看,又像极了浓郁异常的血气。
傅起云哀嚎一声,双手抱头。身上的三火似乎要被冷风吹散一般
黄光见此慢慢显露身形,化为一白袍驼背老头子。对方留着一把山羊胡子,单手背在身后,很是清风道骨。
他蹙起眉头,想了一想,有些迟疑地抬手,指尖点在在傅起云眉间。
轻喝一声,红光乍起,旦夕之间先前傅起云的三魂火又稳定了许多。
原本暗到极致的火焰,噗的一声重新点燃。淡绿明黄色的火焰在寒风中摇曳,摇摇晃晃,好似下一刻就又要被风吹散。
傅起云悲痛地低吼一声。
她记起来了,大婚之日洞房花烛之夜,她的夫亲手屠杀顾傅两府之人。
“阿爹,阿娘,小弟……”傅起云哀嚎。本以为是金玉良缘,却落得满门无存的下场。
老头子一脸平淡,无奈地揉了揉鼻子。看傅起云哀嚎痛哭之后,才幽幽开口:“生死有命,你若是快些去投胎,还能有下世。但再不走若是日出之后,你会魂飞魄散。”
“你是谁?”傅起云看着这老头子。方才对方说给自己好友找个合适的躯壳?
对方哈哈一声,有些生硬的撇开话题:“我和你一样,都是孤魂野鬼。姑娘,早些投胎去吧。”
傅起云低着脑袋,喃喃自语:“方才有一道士和我说,只要我能留住两魂三魄,便可以不死?”
老者心道,这道士不是害人吗?凡人的魂魄何其脆弱,莫说两魂三魄,在日出时的杀魂光下能留下一魄都是极好的。
这边拂尘小宗内。
傅起云这日原本打算在房内修炼,不去过问其他事情。却不曾想到天色刚刚亮堂一会儿,便听见外面有人喧闹。
平时这院子里都颇为安静,没人敢在此闹事。今天不同寻常。
傅起云正打算去瞧瞧,脚还没下地,林普便来敲自己的房门。
傅起云来不及多想,心道定然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