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栎燃没有任何的反抗,任由沈燿擎拥在怀里,被他周身的烟草香味还有沐浴露的柠檬香气所捕获,像是被俘入囚笼的小兽,眉宇间仍旧是王者之风,但是眼神却早已融化,流淌成一条缱绻的湖。
他是贪恋这一刻的。
尽管他不承认,尽管他刻意的回避…但是沈燿擎的肩膀扛起了他整片的天空。
像是被冻住,全身都僵硬的不知所措,林栎燃呆呆的看着沈燿擎,眼睛一眨一眨。
沈燿擎的心猛地一疼,捞起林栎燃往怀里紧了紧。林栎燃终于慢慢放松下来,脑袋无力的垂下,贴着他的胸口。
沈燿擎握住林栎燃的手,果然冷得像冰。
沈燿擎很想说些什么,但他觉得,也许这一刻,一个怀抱,足够了。
林栎燃不笑的时候,周围总是凝着一层霜,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着,你看不到他的心,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他就那么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很乖,但也很冷漠。
“我在。”沈燿擎凑上林栎燃的耳边,小声的说道。
林栎燃点点头。
“你可以抱着我,如果你愿意。”
沈燿擎并不打算勉强他卸下那份排斥。他知道,林栎燃的心,并不是谁都有本事走的进去。
除非,他自己愿意。
林栎燃笑了下,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极慢的伸出手回抱住他,指尖触及他光裸的后背,被炽热的仿佛燃烧的温度烫到,瑟缩了一下才又全部贴上去。
像是飞蛾扑火,明知是错,却又义无反顾。
坚实的触感,如同一道牢不可破的壁垒,林栎燃拥紧了沈燿擎,把身子团成一团,眼泪一颗又一颗顷刻间就再也数不清。
这么多风风雨雨,他始终没有轻松过哪怕一秒,脑子里一直有根拉扯到极限的弦在绷着,勒的他无法呼吸。他不可以松懈,不可以放弃。他不只是自己,他还有他的朋友,还有沈燿擎。
像是在万里云层的绝境里沿丝而行,大团大团的孤独无助汹涌而来,林栎燃强打着精神微笑,执着前行,错一步,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谷底,终是扯破喉咙呼救,也不过是空空回荡的几声低吟。
他扛着,他们全部的世界。
林栎燃总做着同一个梦,梦里他站在高耸入云的山巅,世界安静的仿佛是一个真空,没有日升月落,没有星辰云海,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油漆涂过的绝望的白。他哭过,也大喊过,但是没有人给过他任何的回应,他还是他,白还是白,那种独孤不是简单的用文字就可以描述清楚,如果不曾有过绝望,那你永远也不会明白,一个人,倔强又脆弱的坚强。
而现在,沈燿擎,一个最不可能给他安全感的人张开怀抱把他拥紧,告诉他我在,你还有我。我和你,是我们。
林栎燃全部的筑防顷刻间土崩瓦解,被沈燿擎眼中的火焰烧尽了全部的疏离。
滚烫的液体从胸口划过,沁入心底,带着蚀骨的疼痛。
沈燿擎揉着林栎燃的背,下巴搁在他的肩上。
你只是你,是一个渴望被爱,渴望安全感的孩子。没有锋芒,没有光环,单纯的仿佛初生时的模样。
我不喜欢,刻意坚强的你。
你应该笑,应该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尽情的宣泄。
你有我,你和我,是我们。
林栎燃把脸埋在沈燿擎的胸口,静静的闭上眼睛。
他感动,他无助,像个最最简单的小孩,不是哭,不是哽咽,只是静静地流泪。
就让我休息一下吧,林栎燃想,哪怕只有这一刻。
这一刻有你。
有你,我就不怕风雨。
我累了。
很累很累。
最后沈燿擎的装束仪表全部由林小少爷亲手打理,衬衣西装都是林小少爷自己买的从来没有穿过的新款。两个人被同一个牌子的黑西装勾勒出精实挺拔的身形,乍一看像极了两兄弟,举手投足间更是默契十足。
恰到好处的身高差让两人的背影帅的一塌糊涂,沈燿擎一袭黑色转纹衬衣,林栎燃是雅白色浮雕矢车菊哑光衬衫,一干练一儒雅,一威凛一亲和,步入酒店的时候,引导员姑娘眼睛瞪得都要跳出来,直到他们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还在无限回味着林栎燃眼眸中流转的阳光以及沈燿擎眉间聚集的冷峻。
好像天生,他们就该并肩同行。
两个人,契合的天衣无缝。
想起林栎燃蹲在自己脚边帮自己整理裤脚时那浅浅的微笑,温暖的和煦的仿佛五月的青阳,沈燿擎抓紧了方向盘,眼睛热的发烫。
来时的车是沈燿擎开的,一路上林栎燃都没有说话。沈燿擎不时的转头去看他,那张精致的脸上一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惆怅,像是一团雾,也像是一层纱,疲惫与颓唐在光晕的笼罩下根本无所遁形,如同一根刺扎在心上。
不过,这一切都在林栎燃推门而入的那刻,结束了。
打开包间门的刹那,林栎燃的脸上瞬间绽出一弯恰到好处的微笑,得体大方,热情谦和,他和每一个来打招呼的人热络的聊天拥抱还有握手,哈哈笑着开着玩笑,仿佛上一秒那个阴郁的男孩儿根本是另外一个人,那个落寞无助的男人完全不是他。
沈燿擎的心被那道微笑硬生生的撕开了个口子。。
精致的菜品满满当当点了一桌,酒,当然是男人们必不可少的催化剂。
九个人八瓶五粮液,林栎燃推杯换盏,迎来送往。敬一圈碰一圈,端一圈倒一圈,等到沈燿擎意识到他有伤不能喝酒的时候,他已经又抱着一瓶刚开盖的酒安了一轮席。
见林栎燃这么能喝,客人们也都来了兴致,排着队的跟他碰杯,林栎燃扔了酒杯直接端起瓶子来干,车轮战也好,一炮双响也好,无论对方出什么幺蛾子他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付的游刃有余。不一会儿功夫,他就硬生生的放倒了对方一半的人,看的沈燿擎目瞪口呆的,空酒瓶就一个接一个的被扔到角落,堆得足有半人高。
这是沈燿擎第一次见林栎燃喝酒,八面玲珑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精明。祝酒词一串接一串,逼得对方不喝都不行,人家若是铁了心任他说的天花乱坠就是不动,他捞起自己的杯子就碰过去,二话不说先干为敬,最终,他想让人家喝多少,人家就能往肚子里灌多少,听话的跟什么似的。
“你要是带把就先把这杯干了再说。”
林栎燃端着酒壶挑着眉毛,豪气干云的。
这小子,长袖善舞,灌了人家酒人家还乐呵呵的说他的好。
不错,一看就是老子的人,够坏,哈哈。
沈燿擎这边儿看的酣畅淋漓,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但几乎同时,他又泛起酸来,妒忌的抓耳挠腮。
你问为啥?
你不知道吧,咱沈大队长这辈子加起来都不一定喝过林栎燃今天这一晚上喝下的酒。就林栎燃这阵势,足够喝躺下一个加强连的他了
也不知道老天爷存心整他还是什么,一米八的老爷们儿竟然是个一杯倒,沈燿擎样样拔尖样样都行,可就这喝酒一项要了命了,逢酒必醉逢宴必倒。
“默默无语两行泪,一杯啤酒就能醉。”
这两句打油诗伴随着沈燿擎度过了他整个前半生。
以前大学聚会的时候,血气方刚的兵小子们都会开瓶酒,借着酒劲儿热闹热闹好好说说话,可谁知道这第一杯碰下去咱沈大队长就吧唧躺地上了,没几秒就睡得呼呼的,雷都叫不醒,怎么回的宿舍怎么散的场他都能一概不知。
整个大学四年,沈燿擎没少闹笑话。
咱沈大队长气的瞪着眼,如此不爷们儿的事儿他立誓要彻底粉碎。
后来,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这酒量可以练出来。沈燿擎一听,啪叽一拍大腿,这好办,打今儿起咱就每天一杯酒,喝上它个一年半载,不信他还是这么一杯就倒。
但最终,事实证明,老天爷完全不给面子,他就是一杯就倒。
也亏的是他喝的不多,坚持时间不长,不然,那次酒精中毒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就已经英勇就义了。
打那时候起,沈燿擎就彻底放弃了喝酒这件事儿。做了中队长后,手里攥着几十号人的命,酒就更是绝对危险品了。
今天林栎燃这喝法如果换成是他,甭说是碰一圈敬一圈先表示下敬意了,他自己喝一杯感谢来宾的时候就能不省人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沈燿擎由衷的佩服林栎燃,行!这以后只要有要喝酒的场子他都带上这小子,看谁以后还敢欺负他!
沈大队长得意洋洋,也不管人家林栎燃同不同意,就已经霸道的把人家划到了自己名下,成了他獒血大队的绝对亲兵。
目光重新回到林栎燃脸上,沈燿擎突然皱了下眉。
林栎燃的脸已经彻底变了颜色。
起初先是越来越白,白到像一张纸,然后又渐渐地有了血色,像是能滴出血来,红的发烫。他不知道林栎燃的量能好到什么样,一斤多烧刀子下肚,对好些个健康人来说都不一定招架得住,更何况林栎燃那一身根本没有痊愈的伤。这么不管不顾,来一杯干一杯,沈燿擎开始慌了。
他根本算不清林栎燃究竟喝了几斤几两。
他想替,可是根本插不进话,林栎燃笑眯眯的正应付的得心应手。
起身去门外跟服务员要了碗肚丝汤,叮嘱多加醋不要辣椒,沈燿擎站在后厨门口,师傅刚做好顾不上烫,他端着就跑。
林栎燃的脸像是要烧起来,眼睛里雾蒙蒙的,噙着一汪水。沈燿擎推门而入,他慢慢抬起头,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才对上焦。沈燿擎大呼坏事儿,跳过地上躺的横七竖八的不知道的谁,径直走到他身边把碗递给他。
林栎燃正要喝,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一把将碗夺了过去,递给他一杯倒的满满的玻璃杯,嚷嚷着非干不可。
借着酒杯的反光看见自己的脸颊已经彻底红了起来,林栎燃心下一惊,他知道,他马上就要醉了。
能喝的人一般都有一个绝对底线,只要过了这条线,甭说是一秒,就连眨个眼的功夫都没有,说垮就垮,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
林栎燃一直控制着自己的节奏,过了五成之后就开始慢下来,尽量多灌人家,自己少喝。但对方多了他何止七八个,这么一杯一杯的下去,早就过了警戒线。林栎燃就仗着那张脸绷得好,哪怕到了是再喝一口就要躺的地步,脸上也是能轻松喝下一坛子的表情。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沈燿擎,那双狼一样的眼睛一下子捕捉到了他的目光,心疼的无奈的还有好多好多林栎燃分不清的情绪满满的含在那双眼睛里,漆黑的瞳仁闪着仿佛可以点亮一切的光。
林栎燃端起酒杯扬了扬,然后一饮而尽。
沈燿擎,敬你的我们。
林小少爷不要命的喝法迅速的又放倒了剩下的那一半人,领导们的司机也都上了阵,林栎燃勾着脖子就是一通猛灌,没过多久那些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就晕的再也分不清东西南北,搂着他直叫大哥。
林栎燃浑身的血液都造起反来,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耳膜一跳一跳全是嗡嗡的回声,跟他说句话都要反应好半天才能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