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战况是近些年来沈燿擎少有见过的极尽疯狂的惨烈:谜尘的装潢已经面目全非,枪口喷射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大半个天。
到处都是子弹,到处都是敌人。
不知道枪有多少,不知道人有多少。
雷震霆的反击火力已经被逼得硬生生压下去了大半,由最开始的压制对手变成了势均力敌的僵持,随着时间的推进,这种僵持又慢慢的开始显现出劣势,雷震霆大声的吼着叫着,战士们的脸都绷得死死的,迅速的补位,压阵。
毒贩们的反包围越打越不要命,仗着地形的优势,把人质和战士们牢牢地封死在包围圈的中心。
他们发了疯似的扫射,大白带着狙击组的人一枪一个的解决着,过了半天,对方的人数还是丝毫不见少。
林栎燃带着人质极尽艰难的撤退,身体灵活的像是在飞,一路躲闪还击,稳稳的压在人质队伍的末尾。包扎好的伤口已经崩开了一半,血液淌过之处,皆是一片滚烫的濡湿。阵痛带的脚步有些踉跄,他下意识的去摸,抬手一看,触目惊心的红。
陆知行看着那一手的血,脸色白了大半,张张嘴,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知行原本要守着林栎燃,却被林栎燃逼着,连推带搡的赶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两人一前一后,护的人质毫发无伤。
沈燿擎说,让他护着人质的安全,确保“一个都不能少”,林栎燃已然把这话当成了圣旨,就算破着豁出命去,也绝无二话。
纵使他是医生,无需参与战斗员的行动,但林栎燃知道,他首先,是个jūn_rén ,是个守护人民的兵。
他的肩上扛着老百姓的天!
顾不上处理伤口,林栎燃咬着牙利落的翻滚腾空,如同一只振翅的鹰。又一名敌方的狙击手被他打中了手腕,连声哀嚎着丢了枪。
他已经是朝着极限冲刺了,陆知行清楚,雷震霆清楚,沈燿擎更清楚。
沈燿擎正被毒贩疯狂的枪口压的寸步难行,远远的跟在林栎燃后面,当他看到林栎燃脚步蹒跚却仍旧执着前进,心里说不出的压抑。他提着一口气,双手同时举枪射击,敌人的子弹几乎擦着他的头皮飞过,他什么也不顾,只管大步的向前跑着,追着,林栎燃撑不了多久了,他一定要护着这小子安全的逃出谜尘。
他必须,他一定!
“小医生,低头!”人质跌跌撞撞的跑着,大白突然大吼,话音未落,林栎燃的头顶上就如同暴雨一般,砸下了铺天盖地的子弹。
林栎燃一愣,再想躲开却已经晚了。
敌人的枪口突突的冒着火,如同死神奸佞的冷笑,把他跟队伍隔开,留在原地。对方的枪手步步紧逼,把林栎燃逼近一个避无可避的死角。狙击手已经拉枪上膛,三管黑黝黝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死亡,就在下一秒。
千钧一发间,林栎燃什么都没想,替人质扫清了最后一名机枪手后,笔直的站在原地,腰杆挺得像是翠绿的修竹,他微笑着,如同九月的青阳,光芒万丈。
他已经放弃了自己。
沈燿擎要求他做的,他做到了。
现在,他无愧于任何人,更无愧于他jūn_rén 的使命。
陆知行带着大家撤到了安全地带,一回头发现林栎燃掉了队,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回跑,大白死死的抱住他,任由他踢打挣扎也绝不放手,陆知行的眼泪夺眶而出,像是汹涌的潮水,把所有人的眼睛都浸的湿润一片。
刚刚从谜尘逃脱的几个工作人员,都是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他们本来是想进来帮忙,照顾最后撤离的这些人质的,但当他们看到,林栎燃如同诀别一般,疏离又淡然的笑容后,各个红着脸梗着脖子,顾不上拿枪,撒开脚步就往子弹最密集的地方——林栎燃被逼住的地方冲。
他们已经急昏了头,慌得只顾得上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帮林栎燃挡子弹。他们甚至天真的以为,自己挡住了一颗,林栎燃的生机就会多一分,七八个汉子大喊着林栎燃的名字,声音沙哑的,浸满了悲痛。
高翔带着突击队的战士们拦住了他们,没工夫跟他们说话,抓起枪就往掩体外冲,尽管林栎燃离他们并不算近,但是这样的一个小医生,任谁都不忍心放弃。
林栎燃骄傲的昂着头,闭上了眼睛,只等着子弹穿过心脏时,带给他的,这辈子最后一次的触感。
会很疼么?
还是一下子就死掉了呢?
这样死,会不会很难看啊….
一时间,无数个千奇百怪的念头一股脑的涌上了林栎燃的脑袋里,意识到自己竟然跑了神,林栎燃自嘲的笑笑,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笑眯眯的,像是只乖巧讨喜的猫。
就在最后关头,忽然,林栎燃觉得被人抱住了腰,那人冲过来的势头像是山崩海啸一般,杂着震耳风声,快的几乎看不到人影。
枪声随即炸响,子弹撕裂空气,留下一路刺鼻的火药味。
“啪,啪!”
林栎燃绷紧了全部的神经,并没有感觉自己哪里中了弹。他被那人牢牢的抱在怀里,被惯性带的一阵天旋地转的翻滚,好像天地都错了位,五脏被放在洗衣机里搅似的。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林栎燃惊讶的发现,他竟然躲进了一间半掩着门的包房里,周围安静的如同真空一般,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其实这是巨响后引起的暂时性的失聪。
沈燿擎滚得满身灰土,衣服完全没了颜色,正怒气冲冲的瞪着他,几乎连眼珠都要瞪出来。
他摇着林栎燃的肩,大吼道:“我允许你死了么?!我允许了么?!你给我活着!活着!!”
林栎燃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突然笑出来,伶俐的虎牙在漆黑的夜空里亮闪闪的,“你看你,跟个泥猴似的,鼻子上都是灰。”
说着就要帮沈燿擎抹掉。
沈燿擎一把攥着他的指尖,眼睛瞪得溜圆,“你死,得我批准!!”
“我们同级。”林栎燃小声嘀咕。
“听我的!”
沈燿擎不容置喙的大吼道。
刚才,林栎燃的那抹笑意,仿佛将他的心脏给硬生生的切割成了两半,血肉模糊的疼。那一刻,他找不到自己的心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一时间,胸口堵得他恨不得仰天大吼,那种无力挽回的绝望,铺天盖地的压下来,逼得他要发疯。
他觉得一切都要完了,都完了,他再也看不到那小子灿烂又好看的笑了。
那种撕心裂肺,好像要死的不是林栎燃而是他自己。
沈燿擎从未想过,林栎燃会死,好像自打见这小医生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这小子一定会活的很久很久。祸害活千年嘛,这才哪儿到哪儿。而且,有在他,有他沈燿擎在,他一定会护着林栎燃毫发无伤,他就应该护着林栎燃毫发无伤。
可刚才,林栎燃差一点就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沈燿擎浑身冰凉,不敢再去回想刚才的那幕,那种摘除器官的疼痛,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是是是,听您的,您别吼了,我这儿震得肝儿都在颤。”林栎燃抱着头讨饶,话里沁满了笑意。
沈燿擎仔细的检查过林栎燃的伤势,重新将布条解开再包扎好,看到那顺着手指往下淌的血,沈燿擎咬紧了牙,又是气又是心疼的吼:“不要命啦!你血多是不是!”
林栎燃由于大量失血,脸色都开始发白了。
沈燿擎狠狠的戳了下他的脑袋,让他老老实实的坐着休息,他拾起林栎燃掉在地上的枪,看了下弹匣准备安排下一步突围的时候,脑子里像是被人突然抽了一鞭似的,猛地一愣。
“你的子弹一颗没少??”沈燿擎不敢相信,这小子一路上竟然一枪未发。
“我有针啊,而且还有刀。”林栎燃扬了扬手里攥着的95军刺,沈燿擎慌忙去摸自己的腿带,果然,他的那三把刀全都不见了。
“你什么时候偷走的!”沈燿擎满脸惊讶。
“偷多难听啊,这是借,是借。”林栎燃仰着脸,笑眯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