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栎燃错愕的瞪圆了眼,“你还没吃饭?”
他抬头看了看挂钟,10点了,第二天早上的十点。
沈燿擎低头按着发痛的眉心,含糊道:“那些淘汰的评述报告要写完,让他们带走。”
他指了指营地门口停着的大巴,苦哈哈的笑笑。
那辆车,是送那51个淘汰的人回军区的。
原来他一夜没睡!
“晚点儿发不也行么,你就这么拼啊。”
林栎燃翻着那一张张手写的训练总结,气结是气结,心里的敬畏油然而生。
他把每一个兵的优点都写的详实有据,不夸张也不造作,不足之处一针见血的指出,提高建议提的也中肯真诚,适应他们的兵种要求。只是篇幅上后者往往一笔带过,这样不会影响他们的继续发展,整体评价那些淘汰的兵,各个都适用于这个词:瑕不掩瑜。
林栎燃愣住,嗓子发皱。
他除了惊讶沈燿擎这么了解各个兵种的作战要求外,想想这些天也没见他怎么跟大家交流,训练往往都是他窝在车里舒舒服服的打盹儿或者招猫逗狗的跟落后兵开玩笑,他什么时候观察这些人的,林栎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一条条的对比着他笔下的人和真人之间的差距,林栎燃再度震惊。
完全符合,无一例外。
就好像这几天沈燿擎在他们中间同吃同住,24小时混在一起似的,每个人的小习惯,做准备活动时的小动作他都观察的细致入微丝毫不差。
如芒在背的回头看看那个盯着自己的早饭摩拳擦掌的人,林栎燃眉头锁紧。
这个人,神了。
他怎么可能做到的?怎么可能呢?
难道他圣如比干,心有七窍?
难不成他的眼睛里装着一个360度全程跟踪录像的红外远程高频探头?
林栎燃被自己这些个诡异的答案逗笑了,放弃式的摇摇头。
沈燿擎的办公桌边上摆着一张全军各单位通讯录,那上面被人用铅笔勾画的密密麻麻,写着好些个诸如“鼠目寸光”“活瞎子”“慧眼识英”“此人有脑子”之类的完全不着边际的话。
林栎燃完全能想像到他在这么张成百上千个号码单中找一个电话号码时,两眼发红抓耳挠腮的着急样子,禁不住笑出声,可是,他打这么多电话干嘛?
林栎燃好奇。
不过他随后就找到了答案。
原来在每个兵的测评报告最后,他还专门付了张纸写上了该名士兵推荐入职的新部门单位介绍信,或者是原单位升职意见书。从军官到列兵,一视同仁,一一推荐了他们可以转投档案的各军部门,以及他们可以升官任职的新岗位。
怕他们吃闭门羹碰钉子,他先一个个的打电话打过去铺路打前站,若是能接受那是皆大欢喜,如果有苦有难听话,他先听了,也省的他的兵受气。
考虑的如此细致周到。
这家伙,是个好队长。
林栎燃暗暗赞叹。
攥着那张满是人情味儿的电话号码单,想得出神。
平日里见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话也不正不经,能开玩笑的绝对不会好好说。脾气差,两句话不对付立刻就能瞪圆了眼睛吼人,昨天好多宿舍的人排着队来他办公室讨情,希望他手下开恩把复活卡留给他们的队友。沈燿擎一个不落的全给熊了回来,吼的他们回到了宿舍还两腿发软。
人人都道是一匹冷酷山狼的沈燿擎,想不到还有这么心细如发温柔多情的一面。
林栎燃惊讶,对这个人已经完全打消了抵触情绪。
他开始重新审视他认识的沈燿擎。
想起那次他飞檐走壁一般干净利落的飞身上墙,想起他在体能拉练时对每个人投来的殷切目光,想起他坐在车前脸上嚣张的要他们对自己负责,想起他昨天回基地后指导突击组训练卧倒待射的准备动作时一次又一次重重的砸在地上…….
林栎燃突然发现,沈燿擎是这样的精明干练,举手投足间尽是耀眼夺目出类拔萃。
他一直默默的在关注着他们…..
他一直用尽全力的对每个人负责….
“他们都是好样的,淘汰心里都不舒服。我这做队长的不得表示表示??”沈燿擎大气的展眉而笑,疏朗如月,灿若星辉。
这笑容,牢牢的印在了林栎燃心上。
林栎燃打开一份早点,“吃。”
沈燿擎摆摆手,“我一会儿去食堂自己买就行了,你赶紧回宿舍给他们。”
“他们有了,这份是我的。”林栎燃固执着坚持。
“你的?”沈燿擎瞪眼,玩味的卷起尾音:“你就不吃了?”
“你先吃,吃完了我再买。反正我买的也多。”林栎燃说着递给他一根油条,“我这会儿没什么胃口,吃不吃都行。”
“不吃早饭哪儿行,对胃不好。”沈燿擎拉开椅子让他坐下,两个人面对面吃着早饭。
“你既然知道,干嘛还饿着肚子写报告?”林栎燃反诘。
沈燿擎一愣,含着半口豆浆摆出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哎,没人管啊,让谁写谁都不写,一个个蹿的比兔子都快,都说下不了手不忍心。爷爷的,难道老子的心就是铁打的?”
林栎燃乐滋滋的看着他又拿起一根油条往嘴里塞,眼见是真饿了。忙了一夜,昨晚的饭也不知道他吃了没。估算了一下他的食量,自己买的这些也不知道够不够。索性,他就只喝汤了,油条包子全让给他。
“一会儿他们走,你不去送送?”林栎燃问。
“不去。”沈燿擎回答的很干脆,“我心善,受不了这个。”
林栎燃诽腹道,这些人不都是你淘汰的么?!
这话他也就只敢在心里吼一吼出出气,沈燿擎要是听见他这么挖苦自己,能一口吞了他,渣都不剩。
“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多情,怎么怎么就伤了?”沈燿擎挑着眉眼睛使劲往头顶翻,在脑海里执着的搜寻。
“多情自古伤离别。”林栎燃面无表情的提示他。
“哦对对,就是这句。多情自古,伤离别。”沈燿擎摇头晃脑的故意把这句话挤出点儿文人的刻板来,断句断的都跟电视剧里照本宣科酸秀才一模一样。
“这离别最苦,更何况还是我亲手赶人家走的,你说这下令斩首的大理寺住持去法场看人家行刑,不是存心的膈应人家么,我不干这事儿。”沈燿擎的比喻都破天荒古朴了一把,特意在林栎燃面前展示他博学的文化底蕴,试图挽回他刚才不记得古词的尴尬。
林栎燃扶额,满头黑线的纠正他道:“是大理寺卿,不是住持。人家那是古代全国三大司法长官之一,正三品,掌握全国刑狱的最高长官,大理寺不是一个和尚庙。”
沈燿擎恍然大悟,林栎燃本以为他能说点儿什么有建设性的,结果他大大咧咧的摆手,混不论的说:“管他是黑是清的,反正我不去。”
别指望沈燿擎正经,他永远不可能给你正经。
林栎燃没追问下去,看看那写的满满当当的评述报告,就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他靠着椅背,休息下准备收拾碗筷。
“别靠在椅子上,你的肩上有伤。”沈燿擎提醒他,林栎燃慌忙打起了精神坐直。
连他自己都忘了,他居然还记得。
沈燿擎吃的饱饱的,眯起眼睛晒太阳,懒兮兮的像是只温顺可爱的猫,晨光的清辉打在他脸上,勾勒出俊朗的侧脸,胡茬一根根支楞着,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光影横斜的他有种不真实的美,看的林栎燃竟愣住了。
他指手画脚的吩咐林栎燃一会儿擦桌子一会儿给他泡茶,活把一个海军少校当勤务兵使。林栎燃顺着他的目光,看着送别的大巴周围这会儿已经抱头哭坐一团,知道他故意折腾自己是因为他心里别扭,便也没说什么,样样顺着他的意思来。
汽车发动的时候,林栎燃分明听到沈燿擎叹了口气。
他的脸沉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被阴影牢牢遮蔽。
这是他不愿示人的脆弱。
林栎燃悄悄关上门,走了。
他知道,这家伙是只利爪在手的猛虎,顷刻间就能灭敌于无形。
他的枪法,用百步穿杨千里夺帅都嫌不够。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接下来的射击训练,林栎燃在靶场上结结实实的把沈燿擎气了个半死。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