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雨绵绵的,屋子里有点潮湿,文顷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妈不在家,纺织厂下班比较晚。爸已经好几天没有活做了,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动不动就跟妈吵架,这会儿楼上楼下地跑,翻箱倒柜的,不知道在找什么。文顷闷着脑袋不说话,只管写他的作业。
忽的脑袋被拍了一下,父亲粗哑急躁的声音传过来:“你妈把钱藏哪了?”
文顷顿了一下,“我不知道。”
父亲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椅子,声音开始粗暴起来:“你会不知道?你妈整天和你凑一块,屁点大的事情都给你讲,你说你不知道?你到底说不说,嗯?”
文顷抖了抖,妈是跟他讲过不少事,可是钱藏哪了,妈确实没有告诉他。他把作业本合起来,塞进书包里,坐到一边,只说:“爸,我真不知道,妈没告诉我。”
啪!!男人一巴掌招呼了上来,文顷整个人被打偏到一边,他咬了咬牙,忍着没哭出来。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说不说?”
“我真不知道,爸。”文顷觉得嘴里一股子腥味。
父亲彻底失了耐性,或许他本就没什么耐性,又是一巴掌招呼上文顷的脑袋,歇斯底里吼道:“你个不识相的,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啊?跟你妈一个德行。知不知道你老子才是一家之主,你妈攒钱给你老子花那是天经地义!我说你妈是不是在外头养男人了,所以钱都给外头的小白脸花了,就知道是个婊.子,他妈的当初真是眼瞎了娶了这么个婆娘。”
“妈才没有养男人,妈也不是婊.子!”文顷忍不住张口回了句,他的声音很大,脸都涨红了。他不知道本来恩恩爱爱的父亲和母亲,怎么突然生出这么深的芥蒂。
男人怒目圆睁,拉着文顷就甩到了地上,“果然跟你妈一个鼻孔出气,你这鬼小子会不知道钱藏哪了,是不是她不让你说的,啊?”男人左右找寻不到棍子,索性把皮带抽.了出来,“你要是骨头胀再不说,我就打到你说出来!”
话音刚落,只听空气中啪的一声脆响,文顷再也忍不住,呜哇一声大哭起来。
那年他才刚上六年级,长得矮小,似乎是因为父母终日不在家,他吃得随便,在人看来总有那么点营养不良的样子。
父亲那一抽,抽得他骨头都发颤。文顷抱着头一边哭一边往楼下跑,嘴里直喊着:“妈,救命!救命!!”
男人工作不如意,歇在家里总要被一些村人说三道四,说自己靠女人养着,没本事。他心里的怨气日复一日地积攒,如今快要拖垮他的良心。他让人介绍工作,却被诱去赌博,他告诉自己只看不摸,一定没事,却不想,终究还是陷了进去。他现在不仅欠了一屁股赌债,还越赌越上瘾。他心心念念只想着,怎么把钱还回去,怎么捞回更多的钱。
文顷跑得太急,没注意脚下打滑,在楼梯口摔了一跤,男人动作极快,一皮带又抽了上来,抽在文顷背上火燎火燎地疼。
“我让你喊救命,我让你喊,喊破嗓子了那婆娘也听不见!”
男人像得了失心疯似的不断抽打着自己的儿子,文顷到处乱窜,一边哭一边求饶。他想要开门跑出去,他那抽红眼的父亲却每次都能将他拖回来。
外头好不容易有个人经过,似是听见哭声了,问道:“建国啊,是不是你在家啊?”
文顷像得了救命稻草,扯着嗓子喊着:“阿姨,救命,我爸要打死我了!”
外头的人道:“文顷啊,你这孩子,你爸建国什么时候打过人啊,不会是你做了坏事吧?”
“阿姨,不是,是我爸拿皮带抽我,阿姨!啊!”又一下抽打在文顷身上。
“我说建国啊,你不会是……”
“我教训我儿子呢,你别管。”
然后外头就渐渐地没声音了,任凭文顷怎么呐喊,再也没有人理会他。
文顷以为,那一次要被他父亲打死了,还好,还好妈及时赶了回来,救了他一命。
那一天,他没有去看医生,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就听见爸和妈在外头吵。那一天文顷终于知道,以前放在家里的钱都被爸拿去堵掉了,他时常出去一整日不归,不是工作的,是去赌的。妈看不惯,要他戒赌,爸曾信誓旦旦地说再也不踏入赌场半步。可是呢?他的誓言如同一个狗屁,他诋毁他的妻子,伤害他的孩子,把原本完整的家折腾得摇摇欲坠。
文顷就听见母亲哭喊着:“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那男人冷冷道:“亲生个屁,他哪点像我?”
文顷只觉浑身冰凉,好冷啊,好冷……
……
“文顷,文顷……”
文顷醒过来的时候,出了一身虚汗,豹子坐在他床边,紧蹙着眉头看着他,一脸担忧之色。
文顷摸了摸额头,上头搭着块温热的毛巾,估计是豹子给他覆上去的。他起身坐起来,在脸颈部擦了擦,道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