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风暂时性地住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小旅店内,并且还在联系中介另找房子,打算长期租住。一来离医院近,他前去探病方便,二来他实在不想回去,当然,说不定那人也不想他再回去。
他终归还是用了以前自己那张生活费卡里的钱,那是他父亲给他的钱。一如季凌云所说的那样,似乎从年后开始,里面的钱就和从前一样按月打了进来。
他在十分惊愕的同时,又有七分的庆幸。原本他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以为弟弟那时不过在说笑,他一点儿也不相信季人杰会做出这种几乎是示好让步的举动,可如今走投无路,不得不怀揣希望去试一试,卡居然真的被解冻了。
只是以往他每个月的生活费也不过三万,对于icu病房巨大的医药费用而言实在是杯水车薪。今天付费完毕后卡里就还剩六万,他突然有些后悔从前花钱大手大脚了,不然好歹能存点下来。照现在这个消费速度,他每天砸给医院的钱就得一万多,还要照顾小团子,余下的六万多块钱根本撑不过四五天,只是解燃眉之急罢了。
那么四五天过后他要怎么办,回季家吗?可他又有什么资格以什么身份要季家来出这笔医药费?
他只有作为儿子的立场,这事如果有一线机会,也只能赌一赌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怜惜。
季凌风透过旅馆中小小的窗户望向大千世界,父慈子孝,本是人之常情,可偏偏就有反常,偏偏他就是例外,他不敢相信季人杰对自己有这种怜惜,也耻于去讨这份怜惜。
可若真到了那一步——用不了太久,四五天而已,他也不得不一试。一边是要他放下过往二十余年的积怨与委屈,以一个不光彩的身份提出一个不占理的请求,另一边却是母亲的一条命。他根本不需要衡量,孰轻孰重他自然知晓。
他暂时没想去找那人,昨晚唐君哲应该已经以无声的拒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对他的帮助是建立在他们情人伴侣的关系上的,这关系一旦断裂,他又有什么资本去求他?
他们之间没有实质性的羁绊,不像自己于季家,有深入骨髓的血缘,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不过如此,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洗礼,甚至在风吹草动时就摇摇欲坠,是随时都可以而终止的存在。所以如果此刻的他不得不低头,该回的也是季家,又有什么理由舍近求远去向那个男人求助?
小团子今天放学后被直接接到了这里,考虑到他的原因,季凌风还找了个相对好点儿的旅馆,只是这么大的小孩儿已经知道比较,刚从boss的别墅中走出来,进入到这小小的空间,难免有些失落。
季凌风哄骗他道:“你大哥哥最近要装修房子,房间里不许住人,所以我们要搬出来一阵子。”
“那大哥哥呢?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
“你大哥哥这些天要出差,就是去外地工作。”
“噢。”小团子虽然略感失落,但还是拉着哥哥的手点了点头,“那等大哥哥回来,房子也修好了,我们再回大房子住吧。”
季凌风心里一酸,他伸手摸了摸多多的脑袋,轻声道:“好。”
这是兄弟俩住进来的第一天,小团子不大适应宾馆的住宿坏境,晚上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被哄睡着。
季凌风的指尖滑过小孩儿细嫩的脸蛋儿,他想,如今这情况,再糟糕也糟不到哪里去了吧,等到最糟糕的那阵子挺过了,一切就会慢慢好起来了吧……
他知道卡里的钱支持不了几天,他明明已经做好没出息地去向家里求钱的准备,来负担这个他甘愿负担的负担。可黄天不肯随人愿,就在急救过后的第三天夜,晚上十点,他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他没有叫醒小团子,一个人狂奔去了医院,夜晚春寒料峭,他感到风从身侧呼啸划过,到医院时还是出了一身汗,他分不清那是热出来的汗水还是冷汗。
原本即便如一个植物人般躺在床上,至少还能让他抱着那么一丁点儿希望,mǔ_zǐ 三人总有再团聚的一天,还能让他以“妈妈在睡觉”这样的善意谎言在小团子跟前蒙混过关,可现在一切都不能够了。
白纸黑字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死亡医学证明书。
他颓然松手,轻如鸿毛的纸张徐徐飘落地,季凌风倚着墙,缓缓滑了下去。
办完一系列手续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他一身的疲惫,满心的疲倦。他在床边坐下,帮小团子掖了掖被子。
睡梦中的小团子迷迷糊糊地感应到了哥哥的到来,伸出白嫩嫩的小爪子揪住了他的衣角,小嘴嘟囔了两句,又甜甜睡去。
他不曾梦醒,所以他不曾看见,自己的哥哥在他翻身之际,悄无声息地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