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s市。
熙熙攘攘的街上,有神色焦急的男孩不住地看着街尾,也有面色轻松的小青年相互挽着漫步而过。马路两旁此起彼伏着一些小商贩的叫卖声,而银铃般的孩童的笑声更是从一旁的民居中飘溢出来,久久回荡在小城上空。——大抵是周末,这座城市的节拍忽然被缓了下来。
一个青年缓缓从街角出现,低垂着头沿着街道边缘慢慢走着。一头飘逸的黑色短发,身着灰色风衣,凌厉与柔和两种风格在他的身上得以完美体现。这种独特的气质,引得经过他身旁的几个男女忍不住低声讨论了起来。像是听到了这几句碎语,黑发青年抬起头,看了那几人一眼,眼神犀利,眼底似乎有骇人的锐光闪过。这几个男女被这眼神所慑,惊了许久,随即猛然醒悟过来,也不敢再多言,忙不迭地匆匆离去。
黑发青年也不多言语,只是将目光从那几人中收回,移到远处。
半年了,他回到原来的世界,已经半年了。时间一晃而逝,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甚至现在依旧处于恍惚中。这半年中,他也曾试图通过种种办法看到黎远珞的结局,却不料终究没有达成,——翻阅遍所有的版本,都没有找到有自己的那个版本:盗版中,依旧只停留在他在新手小镇的“邪魅一笑”上;而正版,当他终于改邪归正订阅了正版之后,发现结局根本就是黎远珞与柳逸幸福美满地在了一起,书评区更是一片满足的狼嚎。对着曾经萌得一脸血的结局,现在的他只能沉默。——他终于戒掉了看盗版的习惯,成了正版最忠实的追随者,却终究于事无补。
程然知道,这是对他的惩罚。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曾盯着电脑上的日历看了很久,时间明晃晃地显示:2013年4月27日。他也曾怀疑:也许这一切,都只是一夜梦境。可是谁能来解释,他一夜间颓败下来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被书中的主角剥夺了所有的精元,以致亏损了身体...这个理由,大抵任谁都不会相信的吧?还有那噬人心魄的想念,以及夜夜身体上的渴求...呵这真实到早已镌刻进灵魂的一切,他真的会相信,只是一场梦境这么简单?
想那个人的夜里,他只能依靠电脑中那些冰冷的字迹,一点一点揣度对方的成就:那人站在了诸神大陆的巅峰那人接触了创`世神那人成神了那人最终将赌局打破那人见到了思念已久的妹妹那人与爱人幸福地隐居故乡...男人悲伤的时候,他也悲伤;男人高兴的时候,他更是止不住的高兴。
他站在局外,静静地看着黎远珞的悲欢离合。骗不了自己,他想他。更骗不了自己,他终于成了他无法愈合的伤口。只是,二次元与三次元,这半年,他也该放弃了吧?南柯一梦,也是时候该醒来了吧?
眼底,不知不觉酸胀得厉害。程然叹了一口气,正欲准备继续向前走,眼底却忽然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暗紫色的长发瘦削熟悉的身形...
“黎远珞!”下一秒,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带着难以置信的欢喜。随即,程然快步上前几步,急急忙忙想要追上对方。像是感应到程然的焦急,那道身影停了下来,很快又转身。对方仔细辨认了半天,终于挠了挠头,带着疑惑看向步履轻快地奔向自己的青年:“你在叫我?”
陌生的脸庞陌生的表情...陌生的一切。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程然前倾的趋势生生被扼住,他歉意地朝着那人一笑,又目送着对方的背影没入人群中。眼底,终于忍不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嘲讽的弧度染上唇角,——这是,第几次了?产生幻觉,这是第几次了?
明明知道不可能的,明明知道对方只存在于另一个次元...明明知道...
十月末的风,已然带上了森冷的寒意,从青年身侧飞快地掠过,吹起他黑色额发来回摆动,吹得他灰色风衣猎猎作响。这样的风,像极了诸神大陆的寒风,像极了回旋在混沌神殿的清冷微风。思绪,终于控制不住地恍惚起来,再次回到那一天,他与黎远珞分离的时候...
“黎远珞,请你认清现实!”
程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几近绝望。他知道,他是在试图拯救自己,那个就快沉沉陷入男人用□编织成的罗网的自己!紧接着,飞快跟上的是黎远珞急急辩解的话,因匆促而带上了一些失真:“我爱的是你,程然。”
“不用再拿谎言来掩盖事实,更用不着找谎言。”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他的薄唇里吐出冷情冷心的话语,残酷如同肆虐在诸神大陆的寒风。——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究竟荒芜着怎样的悲凉!他几乎是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字眼,将所有话语说完,“之前...就当作一场意外,或者你要认为是一夜情也可以。我不是女人,不会要你负责任。”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一句又一句冰冷的话语穿过稀薄的空气,重重地砸在黎远珞的心头,“程然,我爱你,很早以前就爱着你了!而这一天,我等了不知道有多久!从来都没有别人,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你到底知不知道!程然!”男人承认这一刻,他终于慌了。他的心底漾起某个很不好的预感,这个预感促使他急切地上前,直欲紧紧抓住青年的手,拉那人入怀。而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企图,猛地退后好几步,直到将两人的距离拉到最大。
下一秒,青年冷冷地望着他,高声喝道:“不要过来!”
心,几乎痛到快要窒息。直到这一刻,程然才发现自己对黎远珞的感情,竟已经这么深了。而对方,也未必对他没有感情,——他终于认识到这一点。只是,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即将回归原地,而黎远珞——他亲爱的主角——血脉传承开启,将会按着原作预定那样,在这个世界中一步一步走向属于自己的荣光。
他们的人生,都会回归正轨。他想他应该庆幸,还能如此清醒,如此决绝,断了所有自己与那人的念头。
“而且远珞——,”下一秒,青年忽然奇异一笑,神情里带着无边无际的苦涩,“就算你想要负责任也不可能了。”
因为,他程然的人生,终于在系统音中缓缓走向原定轨道——
【叮,恭喜玩家,任务奖励“重返地球”读取成功,将于10秒内启动。】
“什么?”难以遏制的慌乱,席上男人的心头。暗红色的眼眸对上黑色的眼睛,他竟然看到了青年像是得以解脱般的死寂,眸子里泛着一滩无光的死水。“因为啊,”然后,他听到对方飘忽的话,“我要走了。”
【倒计时,109...】
“走?”蓦地,黎远珞的脑中出现了一幅画面,——他在“灵现”中看到的那幅未来!那撕心裂肺的绝望令他打了一个寒颤,“去哪里?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
【倒计时:87...】
“我不允许!”男人的声音终于变化了,牵扯出无穷无尽的绝望,沙哑到不成句。这一刻,他隐隐明白了,未来是不可抗拒的。可他还要做抗争,企图博取最后一线希望,“程然,你听清楚了!我不允许!你只能呆在我身边!”
“远珞,我不属于这里。”程然看着黎远珞,他第一次看到这样悲恸的男人。他想过去抱住他,但是他知道他不能,他要离开,他注定只能离开。——这不是他的世界!
【倒计时:65...】
“你要去哪里?”
“回家。”